姚杳撇了下嘴,将两根丝线包起来,思忖道:“大人,不如将这两截丝线拿给沐大人看看。”
韩长暮挑了下眉,蓦地便明白了姚杳的意思。
沐荣曻是现如今贡院中的官员中出身最为富贵的,钟鸣鼎食之家,见识和眼力都非比寻常,问问他,或许会有所收获。
他看了看头,看了一眼那面目狰狞的尸身,问孟岁隔:“明远楼的一楼还有空置的仓房吗?”
孟岁隔点头道:“还有两间。”
韩长暮思忖起来,他并不擅长验尸,只是能够粗略分辨一些伤痕罢了,至于更详细的一些痕迹,他就看不出来了,也就更不用提剖验了。
况且即便想仔细查验,他手里也没有趁手的工具。
他的目光有几分怜悯,沉声道:“先将尸身送过去,然后将这件茅厕封起来,由禁军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入,再让灶房那边送肉菜的商贩送一些冰进来。”
孟岁隔应声称是。
何振福听到动静,走到韩长暮面前低声道:“大人,都查问清楚了。”
韩长暮点点头,却做了个手势,只看着孟岁隔带着兵卒,将尸身送进明远楼的一楼,随后转头对何振福道:“明日贡院开门后,你带一个内卫回一趟内卫司,将孙英换过来。”
何振福愣了一下:“大人,这,怕是不妥。”
韩长暮摇头:“不妨事,事急从权。”
何振福点点头,跟着韩长暮往明远楼走去,走过了巷道,才低声回禀方才查问出来的事情:“大人,发现尸身的人是个水字号的士子,子初二刻的时候,他去如厕,发现的尸身。”
韩长暮却皱了下眉:“这不对,尸身在茅厕的最深处,他去如厕,若当时里头是空的,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何振福也察觉到了这个异常,脸色微沉道:“卑职也是觉得此事有异常,但是没有惊动他,只查问了几句便放他回去了,安排了兵卒在暗处盯着他。”
韩长暮赞赏的点点头:“可查出来了死者的身份。”
何振福点头道:“查出来了,死者名叫李成,二十七岁,泾阳县人,省试落榜两次,一直住在昭国坊待考,今年是第三次参加省试,考号在天字号。”
韩长暮眉心一皱:“屎号?”
何振福点头:“是,运道差了些。”
韩长暮点了点头:“明日将消息送出去,让程总旗带人去查一下李成在昭国坊的住处,还有没有什么家人。”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查问兵卒,今夜都有谁进过这间茅厕,死者和发现尸首的那名士子,这两日有什么异常,死者是什么时候进的茅厕。”
何振福称是。
走到明远楼前,韩长暮遇上了匆匆而出的沐荣曻。
沐荣曻原本早就出了房间,可正巧遇上了孟岁隔带着兵卒,将那具尸身往仓房里送,他便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他正与男子死不瞑目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他顿时头皮发麻,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来,浑身冷飕飕的抖个不停。
这一霎那,他突然顿悟了,什么官位前程,什么富贵荣华,都是浮云啊。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尸身远去,头一回觉得时光漫长,良久才神思恍惚的走出了明远楼,被缱绻的风一吹,他才陡然心神清明过来。
沐荣曻看到迎面走过来的韩长暮一行人,忙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问道:“韩大人,出什么事了。”
韩长暮一边往明远楼中走,一边低语:“出了命案,阁老可起来了?”
沐荣曻神情一肃:“阁老已经起身了,韩大人请。”
韩长暮看了看自己满身污秽,道:“沐大人,且容下官去梳洗一下吧。”
一阵夜风吹过,沐荣曻这才察觉到了风里带出来的淡淡异味,转瞬便看到了韩长暮满身狼狈的模样,他格外歉疚道:“是本官疏忽了,韩大人先去沐浴,本官先去阁老大人那里了。”
孟岁隔早已安排好了一切,韩长暮沐浴更衣后,将长发擦到不再滴水,便挽了个潮湿的发髻,拿着那两截丝线,往明远楼的一楼去了。
房间中灯火通明,玻璃窗半开着,夜风细细碎碎的闯进来,巨大的暗影在白墙上婆娑摇曳。
子时刚过,春夜里和缓的风变得有些猛烈,空气中掀起潮湿的气息,像是有一场雨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