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icu的是主治医生张绍文,多少听过祁镜的传言,并不感冒。之前插手骨科,他管不着只当看戏。但这次摸到自己负责的范围,他心里多少有点小疙瘩。
“你有依据吗?”
“症状很明显了,黄疸、肺出血、超高的的白细胞计数、90%以上的中粒比例......”
祁镜说着来到病人身边,翻开了她的眼睑:“黄疸在再配上结膜充血。”
接着他的手又摸向了女工的淋巴结:“两侧颈边淋巴结肿大......腹股沟淋巴结肿大......证据已经很明显了。”
张绍文不懂钩体病的症状,不过说实话,祁镜给的治疗也实在太简单了些。只需要一些激素+青霉素就行,而这两类药对普通的重症病人并没有什么负担。
相反,环卫女工本来就有高热,激素又是对抗炎症侵袭身体组织的常规用药。用青霉素对她有没有效他张绍文不知道,但对身体有没有副作用他是知道的。
青霉素本来对肾脏负担就非常小,试一试也没问题。
张绍文看着“青霉素”三个字,心里长满了疙瘩,但出于医生的天性,他实在找不到拒绝这个治疗的理由。
自尊?
在一例随时都会死的重症病人面前,这点自尊又没法救命,而且那么长时间没找出病因早就没什么自尊可言了。要是自己的自尊真的能救命的话,他倒是挺想看看最后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要真出了问题,再找他问责不迟。
“行,看你说得那么有自信,我也没所谓,我开。”张绍文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处方单,按祁镜写的开了青霉素出来,然后随手递给了护士台的护士,“希望青霉素能有效。”
“应该能止住病情发展。”
“那就借你吉言了。”
......
给两个棘手的病人上了青霉素,祁镜的心定了大半。一院三个高度疑似病例已经解决了两个,最后剩下的那位就是余伟民。
作为经常和老鼠打交道的人,他是首要怀疑人,不过症状却极不典型。
蔡萍也是镜检够给力,到了疾控中心才短短一个小时,就在肮脏的笼子上找到了螺旋体。要知道老鼠笼和粘板上布满了各种细菌,想在密密麻麻的微生物世界中找到既定目标是非常困难的。
有了这层做倚仗,祁镜对于余伟民的诊断基本能定死。
然而事情的变化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人才送来一院没几个小时,余伟民竟然已经被神经内科定了加床,正准备收上病房。
“感染?别开玩笑了,这就一个单纯的脑梗而已。”神内科医生见祁镜这个小年轻,呵呵笑了两声,“有面瘫,有单侧偏瘫,虽然发病时间不足,ct上看不到什么改变,可这症状那么明显,肯定是脑梗啊。”
祁镜没有否定他的诊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余伟民确实是脑梗。但深究原因,其实是动脉炎导致的血管内皮增生,进而管腔逐渐狭窄,最后导致脑供血不足。
他笑着建议道:“其实就是给上个青霉素而已,又没什么大问题。”
“那怎么行,我们这儿没事儿上抗生素到时候被人抓了小辫子怎么办?”神内科医生连连摇头,“你也是医生应该懂的,现在11月了,最近的检查严得不行。”
祁镜没办法,余伟民的症状和环卫女工完全不同,是和脑干损伤的小姑娘一样的隐性感染。
他没有发热、淋巴结肿大、结膜炎之类的典型症状,只有神经系统的后发症。而这种后发症状的基础是脑动脉炎,有时候还造成各自的表象不一样,互相间有着巨大的差异。
“脑动脉炎,炎症......”
祁镜喃喃了一句,马上想到了办法:“对了,你们把他收上去之前先测个脑脊液吧,也算做个鉴别诊断嘛。”
“脑脊液?”
“嗯,现在从血象上看还是有一定感染的,只要大脑有感染,那脑脊液应该有变化。”祁镜想了想,又说道,“测完脑脊液可以再做个mri,好好判断一下他的梗死范围,我估计在颅......”
祁镜还想说下去,马上就被对方打断了:“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
“那钱谁付?”神内医生有些无奈,“这家伙可是个盲流,没家属没朋友,身边的钱虽然有些,但只够最简单的治疗。脑梗一旦开始吸收让他出院都来不及,你竟然还要做mri?”
“那mri就别做了,只做脑脊液!”
“脑脊液也要钱啊。”
“那就把他接下去要用到的治疗费挪一部分出来,先用在检验项目上。”祁镜说道,“先确定诊断总是最好的。”
“哪儿有你这样建议的......”神内科医生摇摇头,依然拒绝。
祁镜没想到他会这么固执,只能寻求最后一种解决方案:“余伟民醒了吗?”
“醒倒是醒了,不过一直都不讲话。”神内医生有些奇怪,但没一会儿就反应了过来,“你该不会想要征求他自己的意见吧?”
“嗯,没错。”祁镜转身别过对方,同时说道,“我又没什么其他要求,不讲话就不讲话吧。”
神内医生从没见过这样的同僚,见他那么执着也就不再说什么,甚至还给他指了一条去见余伟民的近路。
祁镜穿过急诊走廊,从一例例打地铺的病人身边经过。刚要和余伟民接上话,谁知胡东升从一旁窜了出来:“祁哥,祁哥~”
“怎么,事儿办完了?”
“嗯,办完了。”胡东升喘了好几口气,点点头,然后拿出了一张纸低了过来,“这些就是他这一周的行程。”
祁镜接过纸,随便看了两眼就觉得奇怪,怎么堂堂医闹专家这一星期一家医院都没去过。前两天天闹事儿的老北区中心医院呢?这两天的仁和呢?
在这儿骗人呢......
祁镜想到这儿也就释然了,要真把所有行踪全都抖搂出来,那吴擒虎就真成在好几家医院来来回回赶场子的了,傻子见了都会怀疑。
可现在天平的另一边放的是数以千万计人口的丹阳,祁镜可不会对他客气:“东升,这行程不对。”
“嗯?不对?”
“他在撒谎。”祁镜把纸还给了他,“再去问他要一份。”
“啊?这,这怎么要啊?”
“你说话的语气不对,我觉得你根本没有好好吓唬他。是不是一直都在说这病很容易治疗,好起来很快的?”
“额......”
胡东升被说中的其中一句话,表情有些尴尬。之前祁镜和他聊钩体病的时候就说治疗只需青霉素,所以他一直记着。为了怕人讳疾忌医,胡东升就想用简单治疗来糊弄住对方。
可谁会想到这个做法出现了反效果。
“还真是这样。”祁镜见他反应如此,大致猜到了两人对话的内容,说道,“别傻愣着了,去告诉他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