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面有蹊跷!”
吴良心中又惊又喜,连忙招呼典韦与自己一同使用工兵铲清理脚下的灰烬与尘土。
一刻钟之后。
随着厚达20公分左右的灰烬与尘土被清理出来,脚下的地面终于露出了一层凹凸不平的金属质地的东西。
这金属的材料,应该是春秋时期极为普遍的青铜。
而上面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吴良蹲在地上仔细辨认了一番,最终判断可能是字,而且是春秋时期的“金文”字体。
这座齐都古城建造的时期,周王朝还有统领各路诸侯的能力,因此各国的文字也都相对比较统一。
只有到了战国时期各国各自为政分裂而治,字体才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变化。
最终形成了七国风格不同的文字。
再后来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经过了一系列的施政举措之后,文字终于再一次统一起来,奠定了后世汉字统一的基础。
也是因此。
“金文”字体要比战国时期的七国文字好辨认的多。
不过吴良此前在海昏侯墓中所得的《齐史》,其中便有很大一部分文字用的是齐国的文字,那也难不倒吴良,更难不倒读过不少古籍的于吉,所以吴良才会将《齐史》的整理工作交给这个老童子。
不得不承认,在古文字这一方面,于吉还是要比他略强一些。
许多他需要用“推测”的方式来辨认的文字,于吉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甚至能准确的念出读音。
“慢着,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发现这些文字之后,吴良立刻将典韦拦了下来,将工兵铲也扔到了一边,而后用铜匕首从衣服上裁下一块布料极为小心的清理起上面的尘土来。
对于任何一个考古学者来说,这种带有文字的文物的价值,要远胜于墓中的黄金、玉器以及各种珍宝。
因为这才是真正能够考证与揭开历史的宝藏。
清理工作很是繁琐,历经千年类似下来的尘土已经变成了硬块,有的地方更是与下面的青铜粘在了一起,必须使用铜匕首轻轻的去撬去凿,才能够在尽可能不损坏文物的情况下将这些杂物去除。
不过吴良有的是耐心,一丝不苟的做着这些事情。
在这样的季节之中,正常人连手都不愿伸出来,吴良的额头上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甚至还有几滴自鬓角滑落了下来。
“那到底是什么宝贝?”
看着吴良专注忘我的姿态,于吉不自觉的凑到典韦身边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
典韦摇了摇头,莫说他是真不知道,就算知道在没有经过吴良首肯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对任何人透露。
“看起来像是一个铜器,上面似乎有字……”
于吉又伸着脖子张望着说道。
“那些金玉之器在他从来不多看一眼,盗回去的黄金也都尽数给了曹孟德补充军饷,反倒是这些有字的东西,哪怕在我们眼中一文不值? 在他眼中却像见到了宝贝一般珍惜有加。”
白菁菁也在一旁说道。
她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在海昏侯墓中发现那些竹简? 尤其是发现《齐史》的时候吴良脸上那喜出望外的神态,反倒是发现那些数量惊人的黄金的时候? 吴良基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只是略微看了几眼便直接去了下一间墓室。
而且,她在跟随吴良盗墓的过程中还发现。
吴良当初从白家守护的广川王刘去墓中盗走随侯珠? 似乎也并非是将其当做了值得珍藏的稀世珍宝,而只是当做了一件盗墓时照明用的工具? 作用等同于更高级的火把……
所以每次看到吴良盗墓的时候用随侯珠来照明。
她这个随珠人就发自内心的替随侯珠不值? 这就像有人好不容易得到了传国玉玺,却只用传国玉玺来砸胡桃(核桃),还有比这更暴殄天物的事么?
不过,她倒并未因此替自己这个随珠人不值。
若非做了随珠人?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到这么多的地方? 见到这么多的人,经历这么多的事情,还在不违背祖训的情况下体验这么多的……呸呸呸,白菁菁,你在想什么呢!
“你这么一说? 老夫倒也发现了,公子向来视黄金如粪土? 却对这些文字古籍甘之如饴,总觉得是在做一件不为常人理解的大事呐……”
于吉也是沉吟了片刻? 说道。
……
如此半个时辰后,脚下的青铜器终于清理出了个雏形? 已经差不多可以看清楚上面的文字。
吴良站起身来后退两步? 仔细辨认着上面的文字:
“齐国姜姓吕氏壬公之墓志……”
对于习惯了后世简体汉字的吴良来说? 这种文字虽然问题不是太大,但也略微有些障碍,必须得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去读。
毕竟,这些“金文”字体与东汉使用的隶书还有着不小的差别。
再加上这时候的文字没有标点符号,在念的时候还需要思索一下如何断句。
“公讳不辰,字叔德。
惟壬公十二年,弟静勾结纪候谮之夷王,夷王不仁不智,烹公而立静……”
于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了上来,接着吴良的话毫无障碍的将这块青铜板上的金文念了下去。
一边念还一边为吴良等人将这一段墓志用如今容易理解的白话翻译了出来。
根据《齐史》中的记载,这上面所说的齐壬公便是齐哀公,哀公只是他的谥号。
齐壬公在上任十二年的时候,同父异母的弟弟吕静勾结纪国国君向周夷王进谗言,周夷王又是个暴戾且昏庸的天子,便命人将齐壬公烹杀,之后立吕静为齐胡公。
齐壬公的胞弟吕山与家人几经辗转将齐壬公的尸首连同烹杀他的大鼎一起运回来下葬于此,并在墓前饮下血酒发下毒誓,誓要斩杀吕静为齐壬公报仇,将被夺走的公位夺回来,用吕静的血来祭奠齐壬公……
这段墓志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后来的事这上面虽没写,但《齐史》中却已经有了详细的记载:吕山最终兑现了誓言,几年之后就杀死了吕静,自己做了齐献公,也算是个言出必行的狠角色。
不过《齐史》中有提到齐哀公修习“厌魅之术”的事情,而这篇墓志中却对此事只字未提。
也不知道到底是《齐史》记载有误,还是墓志中故意没有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