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宝灵很不安,她隐约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一些很重要的、很宝贵的东西。
路星河并未理会小姑娘内心的惊慌,依旧双手环胸,十足十的纨绔少爷架子,“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你下一句是不是还想说,你跟你慕深是真心相爱,所以不在乎世俗的偏见?”
见卫宝灵张嘴要说话,他轻描淡写扔出了一个炸弹,炸得她粉身碎骨,“哦,对了,你外校的现任男友找不到你,胆大包天堵到我面前来了。”
“路星河——”
卫宝灵浑身发颤,胸口上下剧烈起伏。
他这样口无遮拦,让她以后在学校怎么做人啊!
万一,万一被哥哥发现了……卫宝灵不敢深想下去。
“陆同学,你瞪我也没用,看在同班的份上,我已经很大发慈悲,放过你那个自以为是的男朋友了。麻烦你,搞事之前,先处理好家务事。”他打了个呵欠,声线慵懒,“我又不是你慕深哥,才懒得给你收拾烂摊子呢。”
男生们挤眉弄眼,“路哥,好歹是前女友啊,别介啊。”
“快拉倒吧,我才不要从垃圾堆里捡女朋友。”路星河翻白眼,“前女友?她也配?”
一群人评头论足,卫宝灵“哇”的一声就气哭了,抓起手机就跑出教室。
男生们不以为然,又嘻嘻哈哈打闹起来。
卫宝灵一路飞奔到医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旁人不住侧目。
“哥!慕深哥哥!呜呜呜!”
她扑到病床前,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抽抽噎噎,“他们……他们坏死了!就知道欺负我!”
没有人回应她。
年轻男人半坐着,靠在床头,一身蓝白条纹的病人服,纽扣歪斜,袖口只挽了一边。他垂着脑袋,没有梳理的碎发疏疏散落到耳际,鼻梁上染了半扇的阴影,沉静中蕴着一丝阴郁。
妹妹哭了半天,嗓子沙哑得难受,然而抬头一看,对方依旧是那副木头人的模样。小姑娘心中涌上无限委屈,她到底是为了谁才会承受这些痛苦啊?!
他什么都不知道!
“慕深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小姑娘的娇气个性又发作了,提高声量,“慕深哥——”
年轻男人终于动了。
他侧过脸,一绺发丝遮着眼,“……你刚说什么?”
苍白的脸上,唇色褪去血丝,仿佛被人削去了底下的血肉,戴上了一副冒着寒气的虚假面具。
卫宝灵生生咽下了喉咙里的惊叫,不知为何有点害怕,勉强挤出声音。
“慕深哥,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难看?”他后知后觉抬起手指,肢体僵硬,抚摸着自己的脸。
毫无温度。
这是他的脸吗?
像是一堵年久失修的墙,人皮之下盘满了溃烂的蛆虫。陆慕深这般漠然想道,脑海里充斥着一片空白。
“慕深哥,你、你怎么了?”小姑娘怯怯地问。
在她的心目中,陆慕深是无所不能的。
这样失落的、茫然的、无助的模样,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真的好想把脆弱的慕深哥抱在怀里安慰啊。
卫宝灵捕捉到哥哥眼底一闪而过的惶然,整颗心烫了起来。
一直以来,慕深哥都是她的守护神,可有一天,守护神病倒了,她反而生出另一种想要照顾对方的情绪。这情绪来得太快,令卫宝灵没有思考的余地,不等大脑发出指令,身体几乎是一下子就抱着了人。
他们本来就不是兄妹,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卫宝灵顺应了自己的本能渴望。
触及到真实的体温,小姑娘有点儿难为情,更多的是满溢而出的爱慕,她哆嗦着嘴唇,抱得紧一些,像菟丝花,拼命缠绕住庇佑的神,渴望着雨露的垂怜,“……慕深哥,别怕,我陪着你。”
头顶响起一个声音,飘渺的,很不真实。
“宝灵,我跟你嫂子离婚了。”
人生中第一次那么狼狈的,被人驱逐了。
卫宝灵身体一抖,难掩欣喜与悸动,她迫不及待抬起头,“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她竟然舍得放手?”
兄长的目光幽深如潭。
“宝灵,你是在笑吗?”
女孩上扬的嘴角顿时凝固了。
冰凉的指尖落在她的眼角,点了点,一如既往的宠溺模样,“你看你,连笑纹都出来了,你是真的很高兴啊。”
“哥——”
卫宝灵升起一丝不安。
年轻男人瞳孔涣散,失去了往日丰沛的鲜活,一点一点的,陷落在自己的痼疾世界里。
他回忆着从前,声线偏凉,“宝灵,你知道吗?以前啊,慕深哥最喜欢你这样笑了,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真好,这才是小女孩应该有的样子。做人哥哥的,难道不应该让妹妹永远保持这样的笑容吗?”
手掌滑落,他忽然一把抓住陆宝灵的手腕。
倏忽,手指合拢。
“唔!”
卫宝灵惊恐瞪大了眼。
他掐住女孩儿的手腕,窄细的指节勒出了条状的皮肉。
“放、放手啊!好痛!”
剧烈的痛意让卫宝灵大脑空白,她仿佛才反应过来,放声尖叫,指甲使劲抠着手腕上的可怕怪物。
年轻俊美的慕深哥注视着妹妹憋红的脸色。
灵灵,我的好妹妹,为什么你今天要这般笑呢?
你明知道,那是哥哥的初恋,哥哥第一眼的命运。
“为什么……要笑呢?告诉哥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