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一个洋气的姑娘带回了家,又成了村里的一个轰动新闻,左右邻居纷纷过来看西洋镜。冷淑岚坐在堂屋里,用标准的普通话与我的二姐、三姐、四姐及姐夫们和乡亲们客气礼貌大方地打招呼,频频起身,逢人就说,您好,请坐。
一会儿,冷淑岚走到厨房,看三姐做午饭。三姐坐在灶门口前的柴床沿上,把几根长棉梗横放在一条膝腿上,用力把棉梗拦腰折成两段,合在一起添进熊熊燃烧的灶膛里。枯棉梗上有灰尘,三姐把棉梗折断的一刹那,冒起一股灰色烟雾。冷淑岚大发感慨地尖声地说,你们就烧这?真脏啊!
冷淑岚家里烧液化气,对农村的柴灶感到稀奇。
冷淑岚很会唱歌,她在我家里,一直不停地哼着歌曲。村子里的小孩子喜欢听她唱歌。冷淑岚待在我房里,小孩子们纷纷地扒在窗口往里看。冷淑岚起身对小孩子们说,都进来坐吧。
小孩子们一哄而散。
吃中饭的时候,村里的瓦匠张长青也跑过来看热闹。我请他入席喝酒。张长青的两眼骨碌碌地瞟着冷淑岚,很是羡慕我有艳福,居然找了这么一位漂亮洋气的女朋友。他不断地套近乎称呼冷淑岚为弟妹,与她无话找话,努力介绍我如何如何是个老实人。
冷淑岚与我早把话挑明,彼此只是普通朋友。张长青一个劲地称呼她为弟妹,为了给我面子,冷淑岚微笑不语。
张长青与何姑娘结婚生了一个儿子。当年有人第一次给我提亲,介绍的就是何姑娘,可是人家却看不上我这个放牛娃,不同意见面,最终嫁给了泥瓦匠。张长青曾是我的情敌。现在,泥瓦匠对我的女朋友馋涎欲滴,我内心有一种虚荣的满足感,尽管冷淑岚只是我的普通朋友。
冷淑岚当晚住我的房间。我把卧室也是书房让给冷淑岚做客房,我去父母房间与父亲同睡一张床。母亲仍然在大姐家带孩子,没有回来。
在书房里我陪冷淑岚闲谈到了10点钟,起身与她道晚安走了出去。冷淑岚倚靠在门框上对我摆了一下手说拜拜,关门上了插拴。我非毒蛇猛兽,冷淑岚住在我房里不上插拴也绝对安全。她远道冲我而来,我
视为贵宾,应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
第二天早晨冷淑岚在房里收拾东西,父亲拿出一块布料来到房间,叫她收下。这是农村的风俗,女朋友到婆家过门,必须给“打发”。冷淑岚早对我说过,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推辞不受。
父亲说,你不要就是嫌布料差了。
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冷淑岚接下了布料。等父亲一转身,她迅速把布料放到了枕头下。我站在房间里一隅看得一清二楚。
冷淑岚对我说,你父亲的意思我清楚。
我说,父亲误会了……
父亲还是老思想,以为姑娘家与自己的儿子一道进了门,人家就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父亲哪里知道,儿子征婚把洋气女子哄进门,却没有留住人家的实力。如果父亲思想开明,大力支持儿子把养鸡专业户办起来,成为名副其实的万元户,不仅省城郊区的洋气姑娘能够娶进家门,甚至娶个洋妞做媳妇,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姑娘实地考察,发现现实与她的想象距离太大,使她一度想在一个养猪专业户家里当会计的梦想成了泡影,人家只好很遗憾地离去。
早饭后,我用自行车驮着冷淑岚去镇上汽车客运站赶车回家。到了镇车站,我们站在公路边上等候过路车去武汉。车站送别,两个有缘无份的青年,一时无话可说。
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萍水相逢,冷淑岚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城镇女孩的现代新潮气息,深深地吸引了我。彼此心照不宣,此一别,终身难以再相见,我内心隐隐生出一种莫名的怅惘。
冷淑岚又唱起了一首很流行的歌:《在那遥远的小山村》,更使我愁肠百结。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小呀小山村
我那亲爱的妈妈
已白发白发鬓鬓
过去的时光难忘怀
难忘怀
……
车一到,冷淑岚上了车,挥手对我说拜拜。我把父亲特地给我打车票的钱递给冷淑岚,她不要,我把钱扔给了司机。
汽车开动载着冷淑岚离去的那一刻,一位24岁的农村青年,禁不住生起一种难言的感伤。虽是生离,形同死别,此后我们再无联系,音讯不通。萍水相逢的女子,永远带走了我一个想浪漫又无力浪漫的梦。
近30年后,人到中年,我在武汉买了房子安下家,娶了第四任妻子华敏。华敏是正宗武汉人,在武汉土长土长了36年,嫁我为妻。我对华敏一见倾心,是因为她的外貌很像冷淑岚。我最终娶到了一位城里女人,找到了与冷淑岚一样长相的妻子,却找不到青春年少那种梦牵魂绕,萍水相逢的爱恋感觉。
( 八一八我的桃花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