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明华没有我耐心,多次劝我:“局长,算了,现在太平盛世,那个间谍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再说,这家伙也许早就离开人世,或者随着老蒋逃到台湾去了。”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没有死,也没有走,他就在离我不远处,幸灾乐祸地看我的热闹。我们就像两个互相较劲的马拉松运动员,不过,他已隐身,是在暗处,我是在明处。
九月三十ri,国庆前夕,深夜,我又收到那个不明电波,这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没有错,我的对手依然留在省城,我浑身上下顿时充满干劲,你想啊,如果对手没有了,我这场赛跑就成了一个人的跑步,哪还有什么意义?我又如何实现我的誓言,我又如何给那些在炸弹下惨死的人们一个交代?
我破译了那份发向台湾的电报,大概是,大陆解放了,他已经事可干,请求返回台湾。台湾那边没有回音,大概是把这个家伙给忘记了。
国庆那天,我结婚了,妻子不是别人,就是我过去的助手我现在的部下潘明华的妹妹,她的名字叫潘素华。
结婚后,我过了一段相对安定的ri子,妻子当然也知道我和那个间谍的故事,也劝我放弃,不要再折腾了。说我再这样折腾就是钻牛角尖,毫无意义浪费时间,浪费青chūn。我不这样看,我一定要揪出那个罪恶滔天的家伙,我要一直把这场看不见的赛跑进行下去,直到分出胜负!
我因为对这个事太上心,对其他工作就冷淡了,难免会有些影响,有些耽搁,潘明华也是出于好心,看劝不住我,就向上级也就是市委反映情况,市委书记亲自找我谈话,要我放弃继续寻找,把这个事告一段落。刚好那个时候搞三反五反运动,市委书记对我说,也许这个人已经当成反革命被*了,你就不要再cāo这个心了,一门心思做好本职工作才是正理。
那时搞三反五反,抓了很多人,都是有这样那样问题的人,城里的几家监狱都爆棚了。我没事不再攀爬象山,而是跑监狱,每个监狱我都去,每间牢房我都不放过,一个一个犯人挑xing口一样仔细查看,虽然我们彼此互不相识,但我有一种直觉,也有一份自信,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眼就可以认出他来。结果,我没有找到他。证明这家伙隐藏很深,这样大规模的运动竟然也能安然无恙,我不得不再一次钦佩我这个高强的对手。
我表面上有所松懈,内心一刻也没有放松,甚至,更有了一种紧迫感,时间越来越长,难度就越来越大,希望就越来越渺茫,再拖下去,真的怕就会成为我于水耕一辈子的遗憾了!
我又一次爬上象山山峰,山上有一颗樟树,初见时才一人高,花开花落,现在树干都碗口粗了。
我坐在树下,一连抽了几包烟。我心里真是悲哀。只觉身体软绵绵轻飘飘的,像被谁抽去骨髓。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个狗ri的,能不能为死去的同胞报仇,时间越长,希望就越渺茫,也许这狗ri的真的死掉了,被*了?我只是再做无谓的徒劳的努力?
就在我有点心灰意冷渐渐失去信心的时候,有了意外的收获,我截获了那狗ri的电台。
那天台是藏在一个废弃不用的破庙里,在二层楼阁上,一堆破布什么的遮盖着,是一伙捉迷藏的小学生看见的,那个破庙在远郊一座山上,平时有谁会去啊,偏偏就让这些学生们看见了,以为是收音机,交到学校,学校老师也不知道这长方形的锈迹斑斑的东西为何物,有人犹犹疑疑地说一句,怕是电台吧?于是就往派出所送,派出所又送到公安局。
我兴奋极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我可以通过指纹匹对找到这个令我头疼八年,八年里令我寝食难安的间谍。是啊,整整八年了,这样的时间我们可以把倭寇赶出中国,可以两次还多地把老蒋赶到台湾,整整八年了,我于水耕的心愿终于也接近完成了。
我们局里没有指纹专家,要在běijīng请过来,我把那部电台小心翼翼藏在自己家里,等待专家的到来。
有一天,我差点就抓住他了。
那是一个久雨后的晴天,妻子正抓紧时间洗几天积累的一大堆脏衣服,我是在单位临时想起什么事回到家里的,一进我的房间,我就觉得不正常,空气中流动着一种异味,这是一种人体的味道,准确地说,这是应该一个男人身上发出的味道,我的嗅觉很灵敏,比正常人灵敏好几倍,这样的异味逃不出我的鼻子。我睁大眼睛jǐng惕地环视四周,好像一切如常,并没发现什么异样,我俯身看看床底,也没有发现什么,我把注意力集中到那只双门的大衣柜上,除了床底,那是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我从肩上拔下手枪,子弹上膛,猛然一下拉开衣柜门,里面只有几件晃晃荡荡的衣服。跑了,这家伙,而且刚刚跑掉!我迅速出了房门,追了出去,就看见一条黑影消失在拐角处,我攥着手枪,奋力向前追,这家伙也是身手敏捷,路线又熟,我们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们已经穿过三个胡同,再往前走,前面就是一片面积不小的松树林,要想抓获他,难度就更大了,情急之中,我朝他开了一枪,估计打在他右腿,这家伙一瘸一瘸的,奔跑速度却没有慢下来,忍痛继续狂奔,可见这家伙是多么坚强。我正准备开第二枪,就见他已经钻进树林,在一片茫茫林海,要找到一只狡猾透顶的特务,无异是大海捞针,我不服气又转了很久,才悻悻的无功而返。
我知道,那家伙是奔着这台电台来的。我的几个抽屉都有翻动过的痕迹,锁着的柜子也被撬了,大衣柜显然也翻了个遍。只是这家伙做梦也没有想到,我把电台放在被我家里用来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门上也没有上锁,电台用一个布袋装了,随意扔在一个角落,连我老婆也不知道,那个从来不上锁的杂物间藏着这样一件重要的宝贝。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和那个家伙玩了一把智商,我好不容易总算胜了一回。
妻子依然还在埋头洗衣服,全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杀。
“刚才没发现有人来过,还进了房间?”
妻子抬头看我一眼,很肯定地回答我:“没看见啊,”看我大汗淋漓,反问我:“怎么了?”
“怎么了?家里失窃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这家伙,轻功十分了得,竟然瞒过了我这个院子里洗衣服的妻子。
( 欲望乡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