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染脸上露出疑惑,但戒备不减:“师妹有何事指教?”
刘菲菲摇了摇头:“无甚,只是确认一下。”
然后眼神锐利起来:“既然师姐有令,雪琪自当拔剑,师姐,请!”
话音刚落,林可染便脚踩星点,红绫在空中折出无数轨迹,仿佛将刘菲菲上半身笼罩在一片火海中。
刘菲菲抬头望向上空,双眉一横,身子微斜后,右手一道青碧色的冷帘挥出:“神剑御雷决.引!”
顿时,无数密集的细小雷电从剑上闪现,然后天空中瞬间被引下一道粗大的青白雷霆,劈向对面的林可染。
林可染脸色大变,漫天的红绫瞬间收缩防御,但依旧势如破竹地穿破层层红绫,一道带着电弧的强光闪过,她被重重击飞到空中,然后摔在地上,嘴角流血,就此昏迷过去;
“天琊剑!?”
“神剑御雷决!?”
台上的孙健、苍松等人脸色一变,台下的众弟子也被这一击惊得脸色发白。
杨铸更是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隐蔽地撇了水月大师一眼。
齐昊一个飞身上台,搂起林可染,满脸焦急;
刘菲菲看了一眼齐昊,转过头来,对一只脚已经踏上擂台,也是满脸焦急的潘月明说道:“师兄,你师姐无碍,我只使出了三成功力。”
潘月明听了后,愤怒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有些失神地盯着齐昊和已经缓缓回过神的林可染发呆。
………………
擂台上,两人施过礼后,潘月明状似疯虎,一剑接一剑地朝着对面的齐昊攻去;
齐昊一脸纠结,不断轻松地腾挪或是出剑化解着潘月明的攻击,却自始至终没有出手还击;
十几个回合后,看台上的孙健脸上难看,站起来大喝一声:“够了!”
擂台上的两人顿时住手;
孙健胸口急速起伏,对着杨铸说道:“此战,我大竹峰认输!”
说完,一拂袖,转身离去。
擂台上的潘月明看了看师父的背影,又看了看台下气鼓鼓盯着他的林可染,
半晌后,颓丧地说道:“齐昊师兄,我输了……”
台下一角,刘菲菲盯着潘月明,脸上若有所思。
………………
“神剑御雷决.聚!”
数道粗如手臂的雷霆无视虚化的玄武阵图,击在齐昊胸口,连带着他周围的青石地面也被击出一个大坑;
齐昊单膝跪在坑底,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多谢师妹手下留情,愚兄输了!”
苍松道人脸色有些僵硬,有些不快地看了刘菲菲一眼,然后略带无奈地宣布:“我宣布,少竹峰,陆雪琪为此次门内大比第一人!”
………………
大殿上;
刘菲菲看了看托盘上三颗青色丹药,朝着杨铸躬身施礼:
“掌门师伯,这三清丹虽能精进修为,珍贵无比,但弟子早已发誓,苦琢道心,不假于外物;”
“是以,雪琪能否用一个请求,替代这次大比的奖品?”
杨铸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终究还是和蔼地说道:“你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刘菲菲抬起头:“掌门师伯,此番下山,弟子自有私心,除去探究南疆石窟之外,我也想在尘世历练一番,以求道心稳固;”
“是以,雪琪斗胆,不与三甲同行,而另指一人结伴历练。”
杨铸有些讶异地问道:“却是何人?”
刘菲菲犹豫了少许后说道:
“这人与弟子相识,听闻其身世可怜,满村亲友被屠戮一空,而凶手的手段与南疆石窟中的出现的手法颇有相似之处;”
“此人,却是止步于八强的张小凡。”
“万望掌门师伯垂帘,特许张小凡随弟子下山历练,手刃凶手,斩其心魔!”
一旁的水月大师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死死地盯着刘菲菲;
而杨铸闻言,脸上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愧疚,轻轻叹道:“我却差点忘了十年前的那桩惨案了。”
沉吟少许,开口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允了你这请求!”
刘菲菲眉间露出一丝喜色:“多谢掌门师伯成全!”
………………
野外小径;
刘菲菲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脸淡然;速度却忽而略快,忽而略慢,诡异的步伐,配上那清冷的绝世容颜,竟然一下说不出来是仙是鬼;
潘月明有些纳闷地问道:“陆师妹,为何你走路如此怪异,忽快忽慢的?”
刘菲菲侧过头:“师父说过,【恒不亦持恒,持恒则易生怠】;”
“而我修行的更是杀伐之道,所谓其疾如风,攻掠似火;”
“所以就需要持续这样练习步伐,从而使得全身不得一丝懈怠。”
潘月明一脸无语,忍不住问道:“你这样不累么?”
刘菲菲一脸不解:“我等修士,岂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而疲累?”
潘月明扶额:“我是说,你整日就像一尊只懂得修行、练功的木偶,没有一刻得以放松,无喜、无悲、无怨、无怒;你这样活着不累么?”
刘菲菲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师傅说,【天地如熔炉,融砾而淬精】,如果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潘月明伸手打断了,只见他有些抓狂地挠了挠头:“别整天师傅说,师傅说的了,用你自己的话说!”
刘菲菲停了下来,歪着头,苦苦思寻了一番,最终泄气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那迷茫的神情,仿佛是一个不知道家在何方的小女孩。
潘月明有些不忍,打了个哈哈:
“你师父教你的,都是些书本上的内容,虽然精奥,但终究过于刻板;”
“我师父经常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所以,读的书再多,不如自己历练体会一番!”
看了看又开始沉思的刘菲菲,潘月明打了个响指:
“说到修为,我不如你,但是要说到世俗历练嘛……”
“你可比我差远了!”
“走,愚兄我带你好好体味一番尘世百味!”
说完,便大摇大摆地领路而去。
刘菲菲微微侧着头,好像记起了什么:“咦?师兄刚才好像也是张口就是师父的啊?”
嘴角微微撅起,仿佛很不服似的……
………………
一座南疆集市,到处都是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凡人,正在卖力而笨拙地宣扬着自己的货物;
一身布衣的杨铸一脸笑眯眯地走到一个汉子摊边,先是翘起大拇指,赞扬了他摊上的木雕,然后掏出钱买了一个,接着问了几句话后回到了刘菲菲身边:
“这里是南疆边界,还需要继续赶七天的路,绕过焚云山,继续朝西南走,才能进入云荒。”
刘菲菲好奇地看着被潘月明丢来丢去的木雕:“师兄,我看这木雕粗犷蛮鄙,就连青云门的童子,雕刻的也比它强上许多,你为何要买了此物?”
潘月明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要不是你下山的时候忘了带地图,我何必花五文钱买下此物?”
刘菲菲先是表情有些发窘,然后有些不明所以:“没带地图是师妹的不是,可是这与买下此物有何关系?”
潘月明翻了个白眼:“不买点东西,你以为人家会那么好心告诉你云荒怎么走啊?”
刘菲菲更是奇怪:“我观那摊主身上半点气劲也无,乃是个蝼蚁一般的凡人,又怎敢诓骗我等修士?”
潘月明脸上闪过一丝不喜,但看着那双懵懂孩童般的黑眼珠,还是耐心解释道:
“师妹有所不知,尘世间的凡人虽然力量微薄,处于生灵最底层,;但他们心思繁杂,诡谲之能,往往令人瞠目结舌;”
“他们大部分虽然畏惧修士的力量,但却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在不情愿,或者愤怒的时候,往往会反戈一击,又或者诓骗一番;”
“修士尚且心思莫测,何况这些在欲海中挣扎的芸芸凡人了;”
“是以,与他们相处,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光同尘;要想让他们口吐实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诱之以利!”
刘菲菲有些明白,但是又有些不太明白地点点头,看着率先开路的潘月明,喃喃说道:“和光同尘?”
这时,她忽然眼中精光一闪,身子如弹簧般侧到一边,右手方要搭上天琊,却忽然停住,整个人也松弛了下来;
却是一个衣衫略有些褴褛的老婆婆带着孙女,站在她身侧,用一种带着些许畏惧的眼神看着她:“这位……这位姑娘,我只是想问问你是否想要买点梨。”
看着刘菲菲清冷的脸上略带一丝不明所以和好奇,老婆婆壮着胆子说道:“老婆子自家种的,可甜了!”
刘菲菲想了想,从腰里掏出一块碎银子,略带着防备地低身将碎银放在篮中,然后拿了一颗梨,犹豫了一下,瞟了瞟街边一个将苹果在身上擦了擦,便张口咬下的汉子;
有样学样,也将梨在袖子上擦了擦,轻轻咬了一口;
仿佛梨当真很甜,刘菲菲眉头微微舒开,身上的防备身子松懈了些许,然后躬身微微施礼,后退两步,这才转身离去。
老婆婆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足有拇指大的碎银,先是紧张地用袖口遮住碎银,然后与孙女面面相觑……
………………
一座铺满青石板的南疆城市里,
二人在一家酒楼里用餐,潘月明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大快朵颐地啃着一根猪排;
此时,一身翠绿罗裳的万静走进酒楼,环视了一眼,看到二人桌上的菜肴眼前一亮,毫不客气地走到桌子边坐下,也不管二人防备的神情,伸手便拿起一根猪大腿骨啃了起来;神情自然无比;
刘菲菲有些疑惑地看着潘月明,凑过去,轻轻地问道:“师兄,莫非这也是凡间的习俗?”
潘月明不答,只是看着万静那张仿佛小馋猫的脸蛋,眼前幻化出林可染坐在自己眼前,就这么温柔地盯着她充满油腻的嘴唇;
万静三两口啃掉了大腿骨,瞟见潘月明痴痴的眼神,眉头一皱,像一只小野猫,奶凶奶凶地喝道:“看着我做什么,暂且吃你几块肉食罢了,本小姐自会补给你。”
说完,便让小二再送上一盆猪肉来,正要从腰间掏出银两时,忽然脸色一变,像做贼似的扫了扫身后的老板和伙计,然后眼睛咕噜噜一转:“我观你二人必是外来修士无疑,你们可知这南疆的规矩?”
二人疑惑地摇了摇头;
万静看见二人摇头,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认真说道:“这个规矩便是,外来的修士,必须请本地的修士狠狠吃上一顿,以彰来客热情!”
刘菲菲尚在将信将疑,潘月明却是忍不住噗嗤一笑:“从来只听闻南疆这边热情好客,每逢远客而来,主人必将杀鸡宰羊,倾情招待,却未听过是要让客人来热情款待。”
万静脸色有些尴尬,哼哼了两声:“那是凡间的规矩,我等是修士,自当与他们不一样。”
潘月明看着万静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和有些心虚的脸孔,嘴角挂出温柔的微笑,咳了咳:“既是南疆规矩如此,也罢,这顿我请便是了。”
万静闻言,大喜,又抓起一块猪肋大口地啃起来。
潘月明皱了皱眉:“这位姑娘,吃慢些,小心噎到。”声音轻柔,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关切。
万静翻了个白眼:“我已经半个月没好好吃东西了,整日里采果充饥,肚子都要造反了!”
刘菲菲有些疑惑:“我等修士,在外行走,就算身处荒野,也可轻易猎杀小兽,为何姑娘你却沦落至此?”
万静脸上有些尴尬,先是打了个哈哈,然后有些沮丧地说道:“我不会料理。”
潘月明脸上又是好笑又是怜惜:“既然如此,你何必负气离家出走,早早回家才是正理。”
万静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我是离家出走?”
说完,便紧张地朝着四周张望起来;
潘月明咧嘴笑道:
“姑娘你身上衣服价值不菲,却身无寸银;独身在外,却并不通晓生存技能;”
“像你这种富家女负气离家出走的戏码,在折子戏里都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回了;”
“所以……你猜我能不能看出来?”
万静像泄了气的气球,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微微抱拳施礼:“鬼王宗碧瑶,见过二位!”
手上还死死捏着那根猪肋排。
刘菲菲和潘月明脸色微变,瞬间带出一丝戒备,但看着万静有气无力啃着骨头的样子,旋即又恢复了平常。
刘菲菲犹豫了一下:“碧瑶姑娘,你既是鬼王宗出身,为何刚才不直接在店里霸食一餐,反而来寻我们呢?”
万静翻了个白眼:“他们是凡人。”
刘菲菲不解:“我知晓你们鬼王宗向来视凡人为蝼蚁,为何因为他们是凡人,你便不肯霸食呢?”
万静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我鬼王宗虽然信奉强者为尊,视凡人为蝼蚁,”
“但是……在野外,别说狮子了,你见过哪怕一只豺狼会无聊到欺凌虫蚁么?”
刘菲菲依然有些不解:“平日里自然不屑,可是刚才碧瑶姑娘不是饥饿窘困么……”
言下之意,便是你都饿成这样了,还这么骄傲,让人有些费解。
万静嗤笑一声:“强者恒强,恒守强者之心者更强!”
“我鬼王宗虽然在你们外人看来行事肆无忌惮,对外动则灭门,对域下治民也有颇多苛刻之处;”
“但我想说的是,我鬼王宗信奉极道,不管是善是恶,但凡正式弟子,莫不有一颗骄傲之心;”
“既然跳出凡尘,成为了一只狮子,那便自有自己的一套生存规则,哪怕饿死,也不能低头觅食于尘土淤泥,”
“否则,道心不稳下,势将退化成一只鬣狗,”
“而所谓有其一必有其二,一退再退下,你将再度成为一只蝼蚁……”
刘菲菲听完,眼中露出异彩,叹道:
“怪不得你鬼王宗虽然身为魔宗,但我师父对你们却并无多少诋毁。”
“如此骄傲,即便是为恶;恨或许有之,但也的确让人厌恶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