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欲坠的堤坝下,年轻人的身影仿佛池塘中的一片浮叶。但磅礴的神秘自他的火种中涌现,与拉梅塔刚刚见识到的力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是连白之使都需要用魔咒来辅助引起的魔法,哪怕拉梅塔已经尽可能地高估了敌人,但她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
『白银之城』——
冰雪的极域在河面降临,隆冬静止了骤雨,电闪雷鸣刹那消散。厚重的阴云猛然向外排开,露出晴朗天空和火红的夕阳。
“不!”拉梅塔听见自己尖叫里的哭腔。不,求求你,德米特里……还有诸神和盖亚,你们也是我的神啊!为什么不听我的祈祷?
银白色的冰霜世界随寒流扩散,拉梅塔甚至听见六指堡里人们的欢呼。你们原本祝福过我,她荒谬地想。白银之城每分每秒都在扩张,以白之使为中心蔓延堤坝。满溢而出的洪流瀑布飞速冻结,消融的石墙坚壁凝固在冰中,奔突的巨浪也一度陷入迟滞。我高兴得太早了,拉梅塔麻木地转身,我的兄弟们说得对,他根本不是我能战胜的对手……
但这次诸神似乎听见了她的祈祷。一连串的爆裂声突然在重新稳固的围墙响起,仿佛未经煣制的木头在巨力下【】强行扭曲成车轮而不堪重负地尖叫。对拉梅塔来说,世界再也没有比这更悦耳的声音。
年轻人降落到冰面,裂纹的蔓延稍微缓和了一瞬。忽然他一个踉跄,冰墙骤然破裂,步入了堤坝的后尘。白银之城分崩离析。接连碰触秩序确实给他带来了创伤,拉梅塔忽然意识到。她看着年轻人凭借冰剑重新站起身,更多霜雪覆盖高墙,然而神秘度已然不复先前。这是白之使的极限了,她感到一阵失声,他已经无法再实现超越空境的神秘。我赢了。
现在,冰霜徒劳地爬不断崩溃的堤坝,进度看起来好像是在用坚冰替换石料和混凝土,但冰墙也在撕裂。每当有水柱冲破封锁,都无疑是一次对神秘度的打击。这是最愚蠢的应对,水银领主断定,聪明些的神秘生物决不会对抗秩序的伟力。诸神保佑,但愿他继续蠢下去。
暴雨还在下,很快河水就能冲垮白之使和他的障碍,将我的礼物带给下游的所有城市。
……
拿起报纸时已经太晚了,酒水流了满桌子,坐垫也湿漉漉的。他本打算换一份新的,但突然意识到需要节省开支,于是只好将就。
灰蟹堡的港口不如灯塔镇铁龙港那么繁华,但好歹还能允许大船通行。洛朗·维格保证他会安全地借助矩梯回到铁爪城,但前提是需要他乘船离开骑士海湾。“这里的矩梯都在侦测站的严密监控下,回铁爪城的话,你要么走水路,要么在流水之庭中转。”舰队司令告诉他,“你的通缉令虽然是个笑话,但总是个麻烦。乔装一番会给途径的领主留下余地。他们都是必须遵守封君的命令的属臣,总不好对你视而不见。”
他完全事无巨细,告诉多尔顿每一步怎么走。“你真了解我。”暗夜精灵回应。他的确想不到这一层。逃离骑士海湾是他多年作为德威特的侍卫养成的习惯,事实,高环的神秘生物足以从任何一座凡人的城堡中脱身。除了高塔女巫,在骑士海湾他称得没有敌手。
“了解你的敌人有好处。”洛朗爵士则说,“我们原本是敌人。”
现在也是。于是他在途径灰蟹堡时下了船,那时正是黎明。洛朗爵士不可能预计到他的行动,因为他自己也是临时起意。多尔顿在潮声堡学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别轻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亲友。我的未婚妻是洛朗·维格的夜莺,我效忠的领主是她的情夫。伤他最深的不是英格丽的背叛,而是德威特的态度。在铁爪城他们可以彼此信任,到了封地反而离心离德,难道他不曾真心对待过我吗?还是说我阻碍了他的道路?
答案他可能知道。是英格丽,她的出现搞砸了一切。洛朗·维格将她推到多尔顿面前,转头又将她送伯爵的床。暗夜精灵决不可能忍受此等侮辱,而德威特本身又是个亚人族……他们的敌人果然最了解他。
当心血中的毒素,女巫海伦曾如此警告。他以为她指的是血族的吉尔斯,到头来却是英格丽和德威特。正向他无法原谅洛朗爵士那样,他同样也无法否认德威特要为他们的决裂负主要责任。我将德威特视作血亲,我的身体也有鲜血流淌。他终于明白了预言的含义,这就是我血中的毒素,它改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