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姨想了想,觉得贡院不远处的医馆不太安全,她索性跟冯轻一起,将方铮带着去了上回的医馆。
那大夫跟金姨也算是熟识,医馆又略微有些偏,若是那些衙役反悔,再想过来抓人,也不会那么容易找到的。
“刘叔,还要劳烦你替我这侄子诊看一番,他都高热有三日了。”金姨先进门,医馆里最后一个病患恰好离开。
“为何三日才过来?”刚抬头,看到方铮跟郑家贤身上的学子服,及背上的包袱,刘大夫了然。
方铮并没提自己会医术之事,他端正地坐在刘大夫面前,伸出手。
待碰触到方铮的脉搏时,刘大夫眉眼一跳,“怎会烧的如此严重?”
“贡院不是有药?你没喝?”刘大夫又问。
每年乡试之前,都会有贡院的官兵打量购置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也因着有这些备好的药,贡院这些年才没有考生丧命在考舍内。
“喝了药,也是短暂的有些效用,药效过了,会再发热。”方铮回道。
刘大夫把脉了方铮的右手腕,又让他伸出左手。
“你可知晓喝的是什么药?”刘大夫随口问。
他并不觉得方铮能够答复。
却没想到,方铮不紧不慢地背出了药方。
这是他自己开的药,自然再清楚不过。
他身子不适,许多感觉都不太准,他当日开的药方子只是普通的风寒用药,吃了三日后,方铮知晓自己开错了方子。
果然,刘大夫又观察了方铮的面色跟舌苔,而后问了几句,这才紧皱眉头,“你这是普通伤寒,喝的药也对症,你现在仍是高热,应当是这三日又受了寒,且劳累过度,接下来几日你可要好好休息,这伤寒可不是小事,若不注意,也会要人命。”
也亏了吃了三日,否则方铮怕是没有命出考场了。
冯轻心一颤。
她知道伤寒在古代是一种极可怕的病,死亡率甚高,伤感具体是什么引起的她并不清楚,不过她也知道普通风寒也算是伤寒的一种,而伤寒却不仅仅包括风寒,伤寒是一切外感热病的总称。
若是风寒,倒是好治,只是这伤寒——
“大夫,我相公不会有事的。”冯轻抓紧了方铮的手,她心沉到谷底,却仍旧固执地看着刘大夫,想从刘大夫口中得到肯定答复。
刘大夫抬头,看了一眼冯轻,“你是?”
这小娘子似曾相识,倒不是刘大夫记性多好,实在是冯轻长得让人眼前一亮。
“她便是上回我带来医馆的。”金姨笑着解释。
刘大夫恍然,金姨一年也会来医馆三四回,刘大夫对金姨熟悉,他问:“你这几日头可还晕?”
“大夫,我很好,我相公如何?”她被人迷晕之事没告诉方铮,这番被刘大夫提及,冯轻朝方铮身侧靠了靠,却不敢看向方铮。
“娘子,当日到底发生了何事?”方铮后退一步,同时也想缩回手。
冯轻惊慌地抬头,急忙说:“相公,这事我回头跟你说,你让刘大夫好好把脉,咱们先看病,待你好了,我细细跟你说。”
这伤寒实在是吓着冯轻了,她紧紧攥着方铮的手,“相公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傻娘子。”方铮心疼地捏了捏冯轻的耳珠,也顾不得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将人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再退后,笑道:“为夫怎会生你的气?只是这伤寒会感染,为夫担心娘子。”
“我不怕。”冯轻又往方铮跟前走了一步。
“娘子要顾好自己,为夫还需要娘子照顾。”方铮又笑。
虽嘴上说着要冯轻照顾,方铮面上却不见担心害怕。
眼看两人打算聊下去,刘大夫清了清嗓子,对冯轻说:“也别大惊小怪的,伤寒固然能害人性命,不过他这不算严重,又喝了三日药,我再给改个药方,再吃几日便能好。”
他行医这么多年,看的最后便是伤寒,看的多了,自然也有经验,他自己总结了各种伤寒病症的方子,对伤寒治疗有很大效用。
方铮纵使读过许多医书,也听陶大夫说过各类病例,到底没有亲自看过几个病人,他知晓自己算起来也只是纸上谈兵,这回自己给自己开药也是无奈为之。
对比刘大夫,还是多有不及的。
刘大夫刚要写方子,随即又想到什么,他抬头,奇怪地问:“你是如何知晓自己喝的药的方子?”
“在下看过几本医书,那方子是我自己开的。”方铮回道。
“你自己开的方子?”这倒是出乎刘大夫的预料,他上下打量方铮,而后问:“这乡试还考医术?”
刘大夫自是知晓乡试不会考医术,他看向方铮是满眼的不赞同。
“你虽看过医书,可到底没有跟着师傅学过,这开药之事是要极为谨慎的,少有差池,便是人命。”刘大夫不赞同地又说:“哪怕是用在自己身上也不成。”
刘大夫行医几十年,最看不得就是有三脚猫的功夫,却自诩大夫。
“刘大夫说的事,方铮谨记在心。”被刘大夫斥责,方铮也不恼,反倒是恭敬聆听。
刘大夫脸色这才好些,“不过这回也不怪你,在贡院可没大夫给你看病,贡院那些药方子不会要人命,却也得对症下药才好。”
刘大夫的话方铮一一听着,且恭敬记下。
刘大夫心情更好了些,他看了眼方铮,随口问:“你为何要看医书?可是对医术有兴致?”
许多考生进了数回贡院,都过不了乡试,只能无奈回乡,他们苦读书十多年,自然是不愿再回乡种地的,少数去做了教书先生,也有人去富户做人家账房先生,自然也有人半路想做大夫,这些年不是没人来找刘大夫拜师,不过刘大夫收徒不光看天赋,也看人品。
至今为止,他也不过带过三个徒弟,这三个徒弟如今都各开了医馆,刘大夫这几年一直没收徒,看到方铮这个自学成才的,自然多几分在意。
“在下自小身子弱,整日离不得药,久了,便也有几分喜好。”方铮并未提及自己看医书是为了自家娘子。
刘大夫方才替方铮把脉的时候也摸出了方铮身子曾有沉疴宿疾的,他蓦地抬头,直直看向方铮,问:“你这病可是自己给自己开方子治愈的?”
“刘老高看在下了,在下这病是在下家乡一个老大夫治愈的。”提及陶老,方铮满心尊敬。
“你可是跟着那位大夫学了些?”许是对同行的在意,刘大夫又忍不住问。
方铮摇头,有些遗憾,“陶老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他将自己的医书给了在下,在下多是自己在看,有不明白之处才会去问陶老。”
刘大夫了然,他对方铮也起了几分爱才之心,不过他还不知道方铮做学问如何,也没有贸然开口。
“这药拿回去,吃过三日后再来。”刘大夫指着其中一包,而后又递过去另一包,“若是热度高了,便将这包煎了喝,一日三顿,热的厉害,可以多用温水擦擦身子,若是不烧了,这药就不用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