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九日到十一日对许多人来说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短短三日,可对贡院中的多数考生及外头等待的家人来说,这三日又是极为漫长的。
三日时间一过,冯轻早早等在贡院外头。
若说进贡院的时候,这些学子不管紧张或是雄心满志,俱都是精神抖擞的,再出来时,各个都是身心疲惫。
整整三天时间都窝在小小的考舍内,再沉稳淡定的人都会忍不住焦躁。
冯轻来得早,人等在前头,还没到开门时间,贡院大门紧闭。
“别紧张,方铮应当很快就出来。”金姨拍拍冯轻的手背,劝道。
冯轻点点头,嗯了一声,可脖子仍旧伸长。
不知站了多久,守在门口的官兵相视一眼,一人打开门。
考生一窝蜂的往外涌。
冯轻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挨个脸上瞅,生怕错过自家相公。
这些考生脸上写满了疲惫,衣裳更是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脸上带着喜悦的人不多,更多都是严肃愁苦。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却是有人在出门的那一刻再也撑不住,软倒在地。
人群中一阵混乱,冯轻捂着胸口,只盼着方铮能平安无事。
考舍条件简陋,方铮虽身子已经大好,可到底也不算多强健。
除了晕倒的考生外,还有出了门就大哭不止的。
看着这百态人生,冯轻一阵唏嘘。
“轻轻,你看那位是不是郑公子?”金姨拍拍冯轻的手背,提醒她。
郑家贤吃得好,长得白白胖胖,哪怕在考舍里呆了三天,整个人虽然萎靡了些,在人群中仍旧是打眼的,冯轻朝郑家贤招手,同时朝他身旁看。
挤在郑家贤两边的并不是方铮,冯轻有些失望。
郑家贤也看到了冯轻,他一改颓废,喜滋滋地往这边挤。
郑家贤分到的考舍比方铮的还要好些,靠近监考官王大人的房间,起码夜间是无风的,这也使得他夜里睡的比其他人都要熟,且打呼声音极大,周围几个考生一夜被吵醒了数回,方才交卷的时候遭了那几个考生连番白眼。
总算是挤到了冯轻面前,郑家贤问:“方兄还未出来?”
冯轻点头,有些着急。
“方夫人别急,方兄肯定马上就出来了,他离的远一些,可能收拾东西有点慢。”郑家贤劝道。
“相公!”郑家贤正说着,冯轻抬头就看见刚出了门的方铮。
不同于旁人身上皱皱巴巴的衣裳,方铮仍旧衣衫整洁,发丝顺滑,恍若不是呆在考舍三天,而只是出门走了一趟。
方铮这般耀目,数以万计的人群中,冯轻自然一眼就能看到,她顾不得跟金姨及郑家贤打招呼,抬脚就朝贡院大门走去。
往外走的人太多,冯轻逆着人群走,走三步,被人挤着往后退两步,脸都红了。
哪怕冯轻听不到,方铮仍旧忍不住喊着让冯轻小心些。
金姨怕冯轻受伤,她赶紧上前,拉住冯轻,“轻轻,别着急,你这般容易跟方铮走散,不如在这里等着,他很快就能过来。”
虽然众学子心情各异,不过此刻都是同一个想法,那便是快些离开,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这么想着,脚下就更快了,方铮顺着人,流,不久也来到冯轻身旁。
“相公你瘦了。”冯轻克制住想扑进方铮怀里的冲动,眼圈有些酸,她接过方铮手里的考篮,“家里饭做好了,咱们快回去。”
乡试跟院试不同,院试两场考试中间还有时间休息,乡试则无,明天一早便是第二场,冯轻恨不得将所有本事都拿出来,做一桌方铮都爱吃的,好弥补一下他之前三天受的苦。
方铮知道自己没瘦,三日时间他差不多把娘子给他带的干粮都吃完了,夜里休息的也好,除了半夜偶尔想娘子,醒来几回,旁的并无不妥。
方铮先朝金姨拱手,“这几日劳烦金姨照顾娘子了。”
“说什么呢,我喜欢轻轻这孩子,她别的倒是好,我估摸着就是太担心你,夜里没睡好,你看那眼下头就青了,今天回去可得让她好好休息。”金姨笑道。
方铮自是看到冯轻的憔悴,他心疼地拉着冯轻的手,“娘子不听话。”
“这里人太多,有话咱回去说。”总算是碰到了相公,冯轻焦虑一扫而空,她笑道。
其他人并无异议。
方铮转向郑家贤,朝他点头。
郑家贤也是一脸激动,方兄还没忘记他!
“郑公子要是不嫌弃,就一起过去吃了饭。”冯轻这才记起郑家贤。
郑家贤正有许多话要跟方铮说,也就没推辞。
这顿饭是金姨跟冯轻一起做的,就在冯轻租的院子里,方铮今天回来,冯轻腕上肯定是要在家里睡的。
几人没再耽搁,跟着人群一区往北走。
走下没几步,后头有人叫住方铮。
“方兄,真是巧,又遇到了,不知方兄考的如何?”还是阴魂不散的商复。
这商复虽是贵公子,可他长这么大,衣食住行都是有人伺候的,哪怕洗个脸都是小厮丫鬟湿了帕子,帮他擦的,呆在考舍三天,什么都得自己,这三天商复度日如年,哪怕在考试之前已经练习过许多回,他的衣裳还是穿的有些艰难,更别提束发了,除了那一身气势,商复浑身上下可真没有一丝贵公子的样。
这让他烦躁生气,他本不愿这时跟方铮说话,可难得遇到,下一回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巧了,满贡院的考生,商复只在意方铮,他只想亲自打探一番。
本来就是满心的怒火,在看到方铮一如既往那般亮眼时,心底的嫉妒差点就压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又说:“看方兄神色,想必这第一场方兄是考的不错。”
这人可真是讨厌!
冯轻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低头,并不言语。
“商公子不如先回去收拾一番再过来与我讨论这头一场考试。”方铮神色冷淡,“君子当谨言慎行,修德养身,亦该衣冠整洁,面无垢物。”
话落,方铮的视线落在商复的眼角处。
那里赫然贴着一坨眼屎。
冯轻往方铮身后站,努力憋笑,金姨年纪大,能忍,唯有郑家贤,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
这一笑,周围学子看过来,有几个还认识商复,他们刚想上前打招呼,商复却一甩袖子,掩面大步离开。
冯轻悄悄朝自家相公竖起大拇指。
相公这一下可让商复没了脸,怕是最近几天都不好意思出现在自家相公面前了,这可真是一举数得。
只是这商复心眼极小,就怕记恨方铮。
还未来得及深想,方铮勾了勾冯轻的手心,说:“娘子,为夫饿了。”
抛开担忧,冯轻催道:“回去就能吃了,咱们走。”
冯轻一早就跟金姨一起去买菜了,这里跟清丰县还有不同,除了专门辟出来一块卖这些蔬菜的小市场,也有不少附近住的乡民一大早挑着框子蹲在路边,当然,主街路边是不能卖的。
金姨跟冯轻一人挎着个篮子,每每看到相公喜欢吃的,冯轻总忍不住就要买,除了秋季特有的蔬菜外,冯轻还买了鱼跟排骨,以及一只老母鸡,这里的都是走地鸡,味道是后世圈着吃饲料的鸡没法比的。
若不是金姨阻止,两个篮子怕是都不够装的。
虽然方铮对吃食没有特别喜好,不过冯轻还是发现,有几样他每每都能多吃几筷子,她准备炒一个红烧排骨,一个清蒸鱼,再一个蒜蓉菜心,一个酸辣土豆丝,因是母鸡,冯轻干脆又卖了一个瓦罐,直接把整只鸡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