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p>
禁宫的奉天门前，仅奏“八事”的例行早朝，已经来到了尾声。</p>
只见鸿胪寺卿张俊站于丹墀之下，躬身朝着御座上的弘治皇帝，双手展开一份文书，高声道：“臣礼部右侍郎兼鸿胪寺卿张俊谨奏：</p>
今日早朝奏对时，班列之中并无礼节失当之臣……”</p>
按以往，若早朝无人失仪，等张俊躬身行礼退去后，那站于丹墀旁的一名鸿胪寺官将会高声道：“奏事毕，退朝……”</p>
接着再次鸣鞭，待弘治皇帝移驾，站于御道两侧的文臣武官亦将退去，回到各部司当值。</p>
但张俊并没有要躬身行礼退去的意思，继续道：“然朝参不到者一百余人，计有西宁侯宋恺……”</p>
坐于御座的弘治皇帝却波澜不惊，只静静地听着，仿似这份名单的出现不足为奇。</p>
“……伏乞圣裁，谨具奏闻。”</p>
足足过了一刻钟，张俊才将这份长长的名单读完，仍躬着身等待弘治皇帝下达旨意。</p>
弘治皇帝目光扫视了群臣片刻，突然冷哼一声，沉声问道：“百余人朝参不至？朕若没记错，这西宁侯宋恺应是屡犯了吧？张卿家，可是如此？”</p>
“回禀皇上，重阳之早朝，朝参不到者计有二百余人，西宁侯亦在其中之列。”张俊应道。</p>
“相隔不过数日，朝参再次不至，他宋恺意欲何为？可有将朕放于眼内？可有将祖宗之法记在心中？”</p>
弘治皇帝的语气虽然平淡，不过却已直呼宋恺之名。</p>
文武百官听得顿时心思如潮涌。</p>
站于武官班前列的英国公张懋和泰宁侯陈璇，更暗叫一声不好，他们清楚知道，这西宁侯宋恺是有意不朝参的。</p>
昨晚，西宁侯宋恺为让保国公朱晖、郭鍧等人相信弘治皇帝仍如以往般宽宥，甘愿“以身犯险”，再次朝参不到，还笃定弘治皇帝不会作任何惩治。</p>
但此刻弘治皇帝的话语，那有丝毫的宽宥之意？不惩治？估计更不可能了。</p>
只听得弘治皇帝再道：“朝参不至之人，他们在做甚么？他们的俸禄是谁给的？”</p>
文臣武官们那敢出声回应，均肃穆而立。</p>
等了片刻，弘治皇帝望向仍躬着身躯的张俊：“张卿家……”</p>
张俊马上应道：“臣在。”</p>
“退朝后，速速核查无故朝参不至的臣子，有多少人如宋恺这般再犯。”</p>
“皇上，这朝参不至之次数，是以月算，还是按岁算？”张俊问道。</p>
“按岁……”</p>
“臣领旨。”</p>
“传朕旨意，今日朝参，无故不至之臣子，初犯的罚禄三个月，再犯的罚禄半年，三犯的罚禄一年。朕倒要看一看，他们的俸禄是否太多了……”</p>
弘治皇帝没与任何大臣商量，直接道出如何惩治，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p>
群臣听得均倒吸一口冷气，罚禄一二个月也就罢了，但如真有倒霉鬼三次不朝参的话，罚禄一年？那怎么过活？</p>
“此外，朝参不至的，须二日内上呈罪己疏，若有延迟或不交者，罚禄加倍。”弘治皇帝继续冷冷地说道。</p>
上呈罪己疏？加倍罚禄？群臣更是愕然。</p>
数日前，对朝参不至的臣子，弘治皇帝明明还是宽宥的，为何今日突然就惩治，而且惩治还如此之重？</p>
群臣虽然摸不着头脑，却又那里敢提出半句异议。</p>
他们自然不知道，弘治皇帝出现这般变化，与数日前收到朱厚照发来的密奏有关。</p>
何为密奏？是通过锦衣卫直接送达弘治皇帝手中的奏疏，无须经过通政使司。</p>
在这份密奏之中，朱厚照着重提到沿途所见所闻，特别是一些受灾府州县的生民，过得苦不堪言。不少父母官，根本不将治下的生民当一回事。</p>
这与平时接获的消息完全不一样，弘治皇帝当然恼怒不已，恼的却是那些官员。</p>
问题出在哪？自是那些外派地方的臣子欺上瞒下。</p>
朱厚照还建言，要弘治皇帝切莫对文武百官过于宽怀，要不然，这些臣子们只会得寸进尺。</p>
他更以征虏军及边镇为例，之前正是因弘治皇帝过于宽容，对犯错的将官仅申饬而没加以惩处。</p>
虽然花费了大量粮饷，征调众多的官军去“讨伐”，但是寇贼愈加猖獗，简直视大明边军于无物，苦的却是边民，毫无宁日可言。</p>
初看到朱厚照这番不成体统的建言时，弘治皇帝心中瞬间涌起揍他一顿的冲动。汝身为人子，竟教汝父如何做事？</p>
但今日朝参不至之臣子，再达百余人……</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