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p>
哭啼之音，一声更胜一声急促，在哭到最为激烈的时候，厅里电灯的闪烁频率，反而低了些。</p>
几盏电灯熄后，过个三、四秒，又会复而亮起。</p>
屋内的光景，像一幕极度卡顿的老电影，空气冷得像冰。</p>
周玄觉得手脚有些僵，为了缓解少许的紧张，他搓动手指，如此小的动作，做得依然不是很灵活。</p>
这时，说书先生沉稳的云遮月嗓子，再次从唱机里传出。</p>
他的声音，在如冰窖的屋内，生起了一簇火。</p>
火很小，光亮似乎还不如电灯高，但却给周玄带来了真正的温暖。</p>
“活娃娃靠着母体里的那股浓烈怨气，能通鬼婴之法，但也仅是通晓邪法而已，并算不得鬼婴。”</p>
“他最多啊，算个怨童子。</p>
怨童子可以血食豢养，将他从母体中取出，锁于一坛瓮中，每日，注入鲜血三合。</p>
鲜血养其生，童子便能报其财。</p>
这世道里，有许多养童子的商人，他们原本落魄，一文不名，自从养上童子后，财运如大江之水，汹涌不绝，日进斗金。</p>
用通俗的话讲，往地里种个烂西瓜，一年之后，都能收获一尊小金佛呀。</p>
怨童子，就是一棵树，</p>
一棵能摇下银串子，开出金簪花的摇钱树。</p>
只是这棵树每一条根须，都染着血，尽头处都盘伏在白骨骷髅中。</p>
童子要拿血养的嘛！”</p>
周玄已经听出味道来了，</p>
落英厅的诡异刚刚开始蔓延时，他觉得整出这些阴间活儿的，应该是说书先生。</p>
可现在越听他讲书，越觉得他像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p>
还是个不太老实的群众，看戏都不满足，非要当把解说，卖嘴过瘾。</p>
不过这先生卖卖嘴倒挺好，他在讲书时，活娃娃明显没有那般暴躁了，安顺了许多。</p>
“本是一棵生金树，好好滋养，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亦或是，鬼祟舌灿莲花，总能祸乱人心。</p>
活娃娃的父亲，名叫吴云，在童子怨气刚成之时，吴云恰巧打起了瞌睡。</p>
娃娃便托梦吴云，告诉他：‘父亲，您仅仅是求财，便多少小看我了，不如你将我养成鬼婴，往后，我便是你的身外之身，</p>
你让我杀谁，我便杀谁，你图谁家的宝贝，我便帮你取来。’</p>
若只是寥寥几语，那吴云自然不信，偏偏娃娃在吴云的梦境中，衍生出诸多景象。</p>
吴云在梦中，看见自己真的控制了鬼婴，背着鬼婴，横行平水府。</p>
凡是看不过眼的人，便控那鬼婴杀之。</p>
凡是看上了的姑娘，便讨来做妾，对方若不答应，便召出鬼婴，将对方全家尽数杀死。</p>
黄粱一梦，让吴云知晓了‘掌管生杀大权’的生活，是何等的酣畅。</p>
等他梦醒了，便不再满足只将娃娃养成怨童子，他想养出真正的鬼婴。</p>
呵呵，这世道的人，总不知，与鬼共事，甚于与虎谋皮呀。</p>
那吴云还不知道，自己如今已成了一道傀儡，活死人一个。</p>
控制鬼婴已经是痴人说梦，他自己反倒当了鬼婴儿的脚，今日父子两人，一人一鬼，狼狈为奸，妄图去祸害一个戏班少年郎。</p>
唉，</p>
金楼惹是非，奇门起邪术。</p>
浓怨入娘宫，鬼怪托于梦中。</p>
魂魄不知处，人如行尸走，</p>
娃娃坐嚣戏堂中，怎知深院有强手。”</p>
“啪！”</p>
醒木再次拍桌。</p>
唱机里的人声忽然静谧。</p>
周玄知道，说书先生完事了。</p>
许多讲评书的先生，有一个习惯，讲自己编的小故事时，喜欢在结尾下一道判词。</p>
这些判词的格式并不严谨，主要是总结自己的故事梁子，顺带夹杂些私人向的感悟。</p>
判词一出，评书就结束。</p>
此时屋里最后一团带来温暖的火，也烧完了。</p>
活娃娃没有了说书先生的干扰，愈发暴躁。</p>
“哇、哇、哇”的啼哭大作，落英厅的墙壁上出现一溜婴儿的血手印。</p>
血手印的数量在增加，手印形成的队列，向着周玄的方向延伸。</p>
窒息的味道，形成磅礴的浪潮，向着周玄卷来。</p>
周玄彻底平静，若是醒悟说书先生是吃瓜群众之前，他或许有那么一丢丢的紧张感。</p>
现在明白说书先生的角色之后，他最后那点紧张感，也荡然无存了。</p>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鬼怕什么。</p>
之所以有如此深刻的体会，和他被大货车擂了之后，两次夺舍未遂的经历有关。</p>
当时作为魂灵的他，并不是第一时间去了牧魂城。</p>
他当时只是接收到了某种意志，往牧魂城的方向赶路，中途，他穿过了闹市，走过了乡村。</p>
在路上，他作为野魂，时刻都想着活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