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痛苦啊，医生。”</p>
担架上，奄奄一息的病人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手掌，哀求：“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救援还没有来吗？”</p>
没有人回答。</p>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还没有死！”畸变的患者奋力的挣扎，拉扯着铁链，嘶吼：“不是说很快了吗！你说话啊！说话啊！”</p>
没有人说话。</p>
“救救我吧，大夫，我已经不想活下去了……”面目全非的老人抓挠着血肉，泪流满面：“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p>
没有人完成。</p>
“骗子！”看清了一切的病人怒吼。</p>
“骗子！！”彻底绝望的患者哭诉。</p>
“骗子！！！”陷入癫狂的畸变体嘶吼。</p>
“再给我一点时间，哪怕只要一点点就好。”</p>
狼狈的医生抓住他们的手，一次次的恳请，哀求：“再坚持一会儿吧……”</p>
他说：“只要……一会儿就好……”</p>
再没有人愿意相信了。</p>
没有救赎，没有解脱，没有死亡。</p>
只有地狱。</p>
地狱就在这里，在哭声里，在绝望里。</p>
世界坠落了，落入永无止境的黑暗。</p>
再没有救援，也不会有希望了。</p>
残破的临时医院里，最后一个医生麻木的回过头，听见栏杆倒地的声音。就这样，被癫狂的患者们所推倒了，肆意撕咬、啃食……</p>
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一片被黑暗渐渐淹没的天穹。</p>
可是却什么都看不清了。</p>
他没有反抗。</p>
没有哭。</p>
到最后，只是无可奈何的，疲惫一笑。</p>
原来，我真的是个骗子啊。</p>
“对不起，撒谎骗了你们。”他轻声呢喃着，最后一次，抚慰那些绝望的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p>
神啊，倘若这世界，真的有神的话……</p>
请救救他们吧。</p>
哪怕只有一个……哪怕只有一个也好……</p>
在被怪物们淹没之前的最后一瞬，医生向着空洞的天空伸出手，最后祈求。</p>
可是，却无人回应。</p>
就这样，自撕咬和蹂躏之中，四分五裂，尸骨无存。</p>
只有萤火般微小的一念残留。</p>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p>
此心不灭。</p>
纵使火烧水淹、天崩地裂，哪怕在这一片孤独的黑暗之中永恒徘徊。</p>
就这样，渐渐的萌芽，再一次的生长。</p>
直到有一天，自萤火之中诞生的灵，再度，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哀嚎和绝望所组成的悲惨世界。</p>
啊，啊，为何？为何……</p>
还有病人，还有患者，世间还存在着如此重大的病痛之源……</p>
于是，它们、他们、祂们，伸出了手。</p>
大家，请不要怕！</p>
医生能拯救患者……</p>
医生会拯救患者。</p>
这一次，医生，一定能够拯救患者！</p>
就这样，他们艰难的起身，再一次的蹒跚向前，一步步的挪动身体，就这样，走啊走，走啊走，再度向着哭声传来的地方走去了。</p>
只有眼泪的雨，染红了白衣。</p>
那一瞬间，连城身后的残影，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p>
“终于，找到你了……”</p>
残破的医生告诉他：“你病了。”</p>
“滚开！”</p>
连城震惊的后退，挥手，想要拍开那一只不存在的手，可除了眼前的幻影，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p>
“这究竟，是什么啊！”</p>
心跳、血流、生命、灵质，乃至……灵魂！</p>
为什么，它什么都没有！！！</p>
医生，踉跄向前，沙哑呢喃：“患者病了，他们想要死，我帮不了他们……你也病了，可你还想害更多人……”</p>
他说：“你病的好厉害啊……”</p>
“不要怕，我会救你的。”另一张面孔从黑暗里抬起，沐浴着雨水，血色的泪水从眼角滑下，告诉他：“我们会救你的。”</p>
他们说，“我们，一定能够救你的！”</p>
不必再惊慌了，也不必再痛苦，只要闭上眼睛，满怀希望的等待就好。</p>
医生们从泪眼中睁开眼睛，看着连城，一个又一个的伸出手，向着需要拯救的患者——这一次，医生一定能将饱受苦痛的病人，送往永恒宁静的安眠！</p>
连城惨叫。</p>
右眼的位置之上，忽然多了一个血洞。</p>
院长张嘴，吞下了他被夺走的右眼，就这样，散发邪见的右眼被治愈了。再然后，副院长伸出手，张口，治愈了孕育恶毒和戾意的左眼。</p>
五官科的陈主任抹去了说谎引人苦痛的口，外科的主治医生治好了施毒煎熬患者的手，骨科的徐医生修正了撑起罪孽血肉的脊椎……</p>
连城疯狂的挣扎，不断地挥洒着毫无目标的灵魂冲击，一次次的想要扩散污染，可再不会有用了。</p>
他倒在地上，像是蛆虫一样的，蠕动，无休止挣扎。</p>
可医生们陪伴在他身边，不计后果的吞食着那一份孽化和污染，决不放弃眼前的病人……挖去了构思虚伪和恶念的大脑。</p>
最后，钱主任吞下了毫无忏悔和领悟的心！</p>
病人被治愈了。</p>
病人终于死去了。</p>
无数医生的残影拥簇在病人的遗骸身旁，重叠在一起，欢庆着健康的到来，歌唱着美好世界的到来。</p>
可脸上，却无法克制的流下眼泪。</p>
“骗子！”</p>
肉瘤之上，无法死去的病人们哭嚎，一次次的控诉：“骗子！骗子！骗子！！！”</p>
医生的身影，一阵闪烁。</p>
“骗子！！！”</p>
医生，低下了头。</p>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p>
医生抚摸着肉瘤之上的面孔，疲惫的，跪倒在地，“我没办法……拯救你们……”</p>
“骗子！！！”</p>
畸变的气息缠绕在他的身上，医生一遍遍的呢喃着，可在接连不断的侵蚀和污染中，就连话语，都快无法再维持。</p>
而就在他的身后，季觉悄无声息的靠近，弯下了腰。</p>
捡起了那一枚裂口锋锐如利刃的漆黑遗骨。</p>
握紧。</p>
非攻的矩阵自双手之上流转，无声的催化，萃取、锻造，整合着其中的恶孽神髓……遥遥的，指向了医生毫无防备的后背。</p>
机会只有一次。</p>
铸就这一时墟的矛盾和核心，就在他的眼前，残影已经凝聚成真实……</p>
只把这个刺进他的身体里去，绞碎最后的抵抗，彻底抹除它的存在，那么一切就可以结束了！</p>
可当季觉的手掌抬起时，却终于看到了，那一张缓缓回头看过来的面孔。</p>
还有他的眼泪。</p>
即将刺下的遗骨停滞在了半空。</p>
犹豫一瞬。</p>
可紧接着，便听见，尖锐的嘶吼。</p>
“你在，做什么！！！”</p>
他的手被握紧了，死死的，钳制。</p>
医生抬起头来，怒视着他，狰狞质问：“我是……我们是，这么教你的吗！”</p>
季觉来不及反应。</p>
被拉扯着，向前。</p>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一双手拽着自己的手臂，将遗骨，捅进了医生的胸膛，没入！</p>
没有鲜血，也没有哀嚎，只有一声宛如气泡破裂的声音。</p>
像极了美梦消散时的余音。</p>
那一张模糊的脸上，钱主任的面孔渐渐显现，最后向着呆滞的后辈斥问：“作为医生，面对祸患和病灶时，怎么能够迟疑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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