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仰着头，挺着胸，有些甚至还在有说有笑的，眼中并无丝毫畏惧，甚至颇有种慷慨激昂的意味在里边。</p>
鬼门关上，不知何时连那传火者都已经下来，不再居高临下，而是站在这鬼门关旁边，朝着眼前这群鬼影拱手。</p>
城墙之上众人无不肃穆，也不用谁提醒，一个个都对着那道鬼门关，对着鬼门关前的那群人族先辈，弯腰拱手。</p>
他们是一群生前死后都为了人族安危而奔走之人。</p>
不知名，不知姓。</p>
只知死后仍奔走山川，远走关外，护佑着人族天地。</p>
柳白也是长揖不起，耳边尽是些鬼笑言语之声，等着这声音彻底消散之际，他才跟着众人抬头。</p>
鬼门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那位走阴城的传火者也是不见了踪迹。</p>
天幕之上的乌云也是正在缓缓散开消失，丝丝缕缕的阳光穿破乌云，洒落人间，照耀城头。</p>
而这城墙上的众多走阴人也是纷纷起身，有些更是放声大笑。</p>
“人族壮哉！吾辈壮哉！”</p>
“人族有诸位先辈在此，何惧那禁忌邪祟？”</p>
“先辈刚过鬼门关，咱们走快些指不定还能在万坟山前遇见他们。”</p>
“带上好酒，今日之事，宜痛饮！”</p>
“……”</p>
看着这一个个纵身离开城头的走阴人们，再回想着刚刚见到的那副场景，柳白心中也是难免心生感慨。</p>
初次来这阳关，便是见到了如此大光景，这让柳白难免有些心情激荡。</p>
不同于关内的龌龊斗争。</p>
关外有的只是杀祟，如何杀更多的祟，相对来说，也都能简单些。</p>
正当柳白想着回这城关里边去找关山月，再一块前往走阴城的时候，忽听背后有人喊住了自己。</p>
倒也没喊真名，只是唤自己“柳兄”。</p>
声音还有些熟悉。</p>
所以柳白止步了，回头看去。</p>
一个身着紫袍的年轻男子，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不是那雷家雷序又是谁？</p>
只是他这次身后站着的，却不是雷家家主雷火了。</p>
而是换了一人，一个面露苦相的中年男子，身上命火气息浓郁，给人一股温暖的感觉，像是刚晋升修为没多久。</p>
柳白凭借过往经验推断，这是个神座，就是不知道是本尊高坐还是元神高坐了。</p>
见着柳白回头是一副陌生的面容，雷序稍加错愕也就反应过来了。</p>
他背后那苦相男子也是急忙施了一礼，“见过柳公子。”</p>
“雷兄怎么在这？”柳白也没做毫无意义的伪装。</p>
雷序见柳白承认，也就松了口气，微笑着说道：“我来西境长城已经月余了，这次回城关这边填补些用具，没想到正好遇见这事。”</p>
“还能在这遇见柳兄，倒是巧了。”</p>
“我是刚从家里过来，刚到这城关。”</p>
“那同往？”</p>
“好。”</p>
柳白也没拒绝，反正他也没准备在这城关里边多待，不如先去这走阴城内，以及这西境长城上边长长见识。</p>
随即三人便是从这城头下来，柳白又在原先那位置见到了关山月。</p>
这草帽少年只一见到柳白的声音便是忍不住呼喊，“柳公子，先辈过境鬼门关，何等壮哉啊！”</p>
他握着双拳，有些激动，可又不敢高声言语，只好压低了嗓音。</p>
可刚说完他又看到柳白身后落下的那两道身影时，明显有些局促了。</p>
柳白从小就在镇子里长大，柳娘子也没将他当成什么富家公子养。</p>
甚至就连马老爷那烘臭脚的房间柳白都没少待。</p>
所以关山月跟柳白相处起来也自在，但雷序可就不是这样了，出身九大家之一的雷家，自从被选为天骄后，更是被当做下一代的家主培养，再加上自身天资本就极高。</p>
这种高贵疏远的气息，近乎是与生俱来的。</p>
“这是我朋友，关山月。”柳白笑呵呵的解释道。</p>
雷序听闻这话，当即便是多看了这草帽少年几眼，以为其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看了好几眼也没发觉异常。</p>
“雷序。”他抬了抬手。</p>
背后的那苦相男子则是没说话了。</p>
“走吧。”</p>
说完也不用柳白使力，这已是神座的苦相男子便是带着他们仨，笔直掠向了西边。</p>
身如长虹贯日，速度奇快无比。</p>
关山月还是头一次体验神座的速度，顿时经不住瞪大双眼，使劲瞧着，只见四周山川如流光掠影。</p>
阳关和走阴城之间的这段路，也都尽是沙漠戈壁。</p>
不见丝毫绿草古木。</p>
柳白头一次来，也在好奇张望着。</p>
苦相男子见着柳白也在看之后，便是逐渐放缓了些速度，好让他看个仔细。</p>
沙漠之中，柳白看见有白骨骷髅从沙地里边爬出。</p>
也看到了一具具干尸僵硬的行走在戈壁，还有一个个长着人头的怪鸟在吞食着腐肉。</p>
凡此种种，跟关内那些藏身大山大河之中的邪祟大不相同。</p>
其间所过之处，雷家的这个神座男子也曾数次出手，命火燃烧邪祟无数。</p>
“快到了。”</p>
雷序倏忽开口。</p>
柳白跟关山月齐齐收起目光，抬头看去。</p>
只见在前边的戈壁升起了一高地，高地上边都是一些被风蚀腐化的土墙石柱。</p>
目光穿过那些土墙石柱，便能见到里边似有些房屋建筑。</p>
“这就是……走阴城吗？”</p>
关山月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他看着眼前的场景，跟他臆想中的完全不同。</p>
风沙遍地起，满眼尽苍凉。</p>
雷序“嗯”了一声。</p>
那苦相男子则是带着众人拔高身形，于是柳白便是见到了一副此生难忘的场景。</p>
只见在这矗立在荒漠戈壁的走阴城西边，一堵高耸入云的城墙，南北绵延不知多远，只知一眼都望不到边。</p>
城墙上密布着道道伤痕，有些地方甚至都还缺失了砖块，露出一整个窟窿。</p>
一眼望去西边，目光透过这漫天飞舞的黄沙，还能看到一伙人从城墙上边垂下绳索，在这城墙上边修修补补。</p>
像是在为接下来的禁忌东征做着充足的准备。</p>
只是这么几眼功夫，就能看见这走阴城内有着一道道身影飞起，升入云端去往了城头。</p>
也能见到城头上边有着一道道身影落入城中，颇为热闹。</p>
这苦相男子带着几人落到这走阴城东边的城门口，还能看出些城墙的痕迹。</p>
“柳兄可有去处？若是没有的话不妨来我雷家落脚，正好我们也能彼此交流一二。”</p>
雷序微笑着邀请道。</p>
“不了，我娘有在这边给我找人。”</p>
还是黑木。</p>
只是这话柳白就没说了。</p>
一听柳白说娘，雷序也就急忙收起了笑容，他背后那苦相男子也是急忙朝柳白拱了拱手。</p>
关山月都有些错愕。</p>
一来是雷序的称呼，“柳兄”，说明先前的胡尾是个假名？</p>
假名也就罢了，现在眼前这俩出身高贵的人只是听着“胡尾”说了声娘。</p>
就得低头行礼。</p>
那这“胡尾”的娘，地位得是有多高？</p>
直至此刻，关山月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平和的少年的恐怖。</p>
“那我们就先走了，对了，雷家在走阴城内的住处是在洞口街三号，柳兄随便找人一打听就知道了。”</p>
“到时等柳兄得了空，可别忘了过来一叙。”</p>
雷序在柳白这看来，就是个妥妥的世家公子，不管是说话还是神态，都极为得体。</p>
“好，会的。”</p>
柳白笑笑，也就目送着他俩离开了。</p>
他的目光很自然的又落到了关山月身上，后者此刻也是有些畏惧和迟疑了，小声喊道：“柳……胡公子。”</p>
“我姓柳，叫柳白，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我帮忙不？”</p>
虽然只是刚到这走阴城，但柳白觉得安排个人……应该也就一句话的事吧。</p>
“不用了不用了。”</p>
关山月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恐的事情，连忙摆手道：“柳公子能将我带到这走阴城来，我都已经感激不尽了，不敢再求其他。”</p>
“我自己进城内去历练历练便好了。”</p>
关山月说完朝柳白深深大拜。</p>
“也行，那你去吧，若是在城内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柳白想了想，便是从须弥里边取出一张符纸递了过去，“捏碎便好了。”</p>
关山月有些犹豫，想接又不敢接。</p>
柳白手抖了抖。</p>
他这才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手，然后极为郑重的双手接过了这张符纸。</p>
小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才小声说道：“公子，你对他怎么这么有善心嘞？”</p>
为什么？</p>
兴许是因为他也有个爱他的娘吧。</p>
柳白笑笑也没说，只是仰头喊道：“黑木？”</p>
刹那间，一个原本坐在城头上苦修的俊秀男子倏忽睁开了眼，他先是朝这走阴城的东边看了眼，然后才回头看向北边的城墙。</p>
他喊道：“元帅？”</p>
他声音未曾落下，便见着自己已然到了走阴城东边。</p>
眼前一个少年正看着自己，两两对视，面面相觑。</p>
柳白也是没想到，自己只是喊了声，这黑木竟然真就出现了，依旧是那伏安的样貌，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有些错愕。</p>
“柳……柳公子？”</p>
黑木总是觉得有些尴尬。</p>
“是我，托前辈的福，还好我娘稍微有点实力，这才从白家手底下逃得了一命，不然黑木前辈现在就只有烧香的时候才能看见我了。”</p>
听着柳白的嘲讽，黑木：“呵……呵呵。”</p>
柳白：“你笑什么？”</p>
“我尸体有点不舒服。”</p>
黑木扯了扯嘴角，然后深呼吸一口，这才正色道：“柳公子你就放心吧，只要是在走阴城内的这段时间，你的安危就包在我身上。”</p>
“好，我准备明天先去一趟禁忌看看。”</p>
黑木又“呃”了几声，说不出话来。</p>
他也知道柳白是故意这么说，但偏偏白家那事，也是他对不住柳白。</p>
说白了点，自己这当师父的都还健在，结果自己的大仇都落在了弟子头上，这种事哪说得过去？</p>
更别说这事最后还是柳无敌帮忙解决的了。</p>
见黑木的表情愈发难看，柳白这才没再为难，转头走入了城中。</p>
“住处什么的都有吧？”柳白问道。</p>
“有的，这些都已经备好了，你小子跟我来便是了。”</p>
黑木性子也洒脱，刚见面的时候还柳公子，现在就变成你小子了。</p>
柳白也懒得在意这些，跟在黑木后头，穿行在这走阴城内。</p>
最后来到了一个长着老柳树的巷口，柳白刚想着踏进去，便是见着里头走出一个披散着头发的邋遢男子。</p>
他低头看来，和柳白对视一眼。</p>
“咦？”</p>
“是你！”</p>
两人皆是认出了对方。</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