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还有什么亲友？”</p>
“有妻白女，兄弟三人……”</p>
审讯持续中，吕不韦一个问题会重复问好几次，看与自己所记是否一样。</p>
“……大人让我说的我都说了，我可以死了吧？”</p>
刑桩上，好久没答过新问题的刺客眼中满是渴望，只求速死。</p>
吕不韦吹吹竹简上的墨渍。</p>
原本空白的竹简上密密麻麻，全是文字。</p>
【……家中有妻，名白女，有兄弟三人，长兄……】</p>
“本官会给你一个痛快，但不是现在，本官还要审其他人。</p>
“若是其他人口供与你所说是一样的，明日就一起押送你们去草滩刑场，当众处刑。”</p>
刺客一听当众处刑，又愣了一下，心中越发感激了。</p>
他这个必死之人，现在就求一个名。</p>
死在廷尉狱中，无人知晓。</p>
死在草滩刑场，在众多咸阳人士围观之下，吼一嗓子，叫人相识，方可能传颂他的忠义。</p>
或许就能和漆身吞炭的豫让一样，千古留名。</p>
他迫不及待地保证道：</p>
“大人尽管去问，小人对大人说的句句属实，若有虚言，再用刀割我便是。”</p>
吕不韦摆摆手。</p>
吏员给刺客松绑，从刑桩上放下来，带走。</p>
刺客被拖走时，口中还一直嚷嚷着：</p>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p>
行刑的廷尉右监看了廷尉左监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异色。</p>
两人共事这么多年，见过的犯人不知凡几，还真没见过上过大刑，严审之后，犯人发自内心感恩戴德的。</p>
真是奇了怪哉！</p>
吕不韦好似什么都没听到，重新摊开一份空白竹简。</p>
感谢他的声音渐稀。</p>
一个新刺客绑在了他的面前。</p>
同样的流程。</p>
什么都不问，先来套凌迟……</p>
“我都招！大人我都招！”</p>
“我也有主君，知道你的苦处……”</p>
“谢大人，小人一定有问必答！”</p>
“先说说，你们主君给你们什么，让你们如此拼命？”</p>
“给了十金，还有……”</p>
“嗯，家中还有什么人？”</p>
“还有一老母，一姊……”</p>
吕不韦连审一十九人，刑讯室墙上挂上两個大火把。</p>
从窗户钻进来的夜风，吹的火苗忽大忽小，照的吕不韦那张脸阴晴不定。</p>
第十九个刺客被带走，第二十个刺客还没被带来。</p>
在这个时间缝隙中，廷尉左监搬来一箩筐新竹简，问道：</p>
“吕公，这些刺客今日不杀乎？”</p>
吕不韦拿起一卷竹简，平铺在案上。</p>
在他左脚边，十九个竹简摞放在一起。</p>
“不杀，本官说话算话，午时一并拉去草滩。”</p>
“那我唤人先去给麃公送肥了。”</p>
“送肥？何意？”</p>
“肥料，给麃公送肥料。”</p>
“肥料属农，这是治粟内史府的事，你送个甚，你是在说梦话不成？”</p>
“吕公不在廷尉府办公，自是不知。廷尉府死的犯人都会被拉到麃公府邸，麃公将这些尸体埋在田地里当肥料。”</p>
“啪嗒”一声轻响，毛笔掉在了地上，粘上了鲜血。</p>
吕不韦捡起来，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道：</p>
“送去吧。”</p>
“唯。”</p>
廷尉左监出去唤人。</p>
吕不韦拿笔的手粘上鲜血，颤抖不休，难以题字。</p>
“秦国，暴也。</p>
“欲立足，当先以暴制暴……”</p>
夜深了。</p>
刑讯室的火把灭了。</p>
廷尉府暂时寂静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