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百会穴在哪吧？”</p>
朱橘正色道，</p>
“现在有一个任务，把银针插入大哥的百会穴。”</p>
“把血放出来，就算成功！”</p>
“你们谁来？”</p>
三个郎中听到这话，这回倒是不犹豫了。</p>
“我来吧，我会扎！”</p>
“我来，我手不抖！”</p>
“……”</p>
你一言我一语，这仨竟是争抢了起来！</p>
道理也很简单，刚才是风险远大于收益，所以大家都踌躇不前，怕出意外。</p>
而现在是收益远大于风险，只要一针下去，就有爵位！</p>
哪怕只是个小小的男爵，亦或是到省府、县衙当个医官，那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都是天大的造化了啊！</p>
俩老头为了争夺这个机会，此刻都是红了眼，抢的异常激烈！</p>
“吵什么！”</p>
朱元璋不悦道，</p>
“刚才叫你们上都不肯上，现在倒是抢起来了！”</p>
“你两个老骨头都滚蛋吧！就你了！”</p>
他指了指中年郎中，吩咐銮仪卫将两个老头赶了出来。</p>
“看来，郎中也不一定就是越老越吃香。”</p>
马秀英笑道，</p>
“这俩老头行医了大半辈子，还不如我们小橘子呢！”</p>
众人闻言，皆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p>
庸医就是庸医，再老也是庸医！</p>
“行，看你刚才扎的也还挺准的，就是胆子小了点。”</p>
朱橘颔首道，</p>
“当郎中的，胆子一定要大！畏手畏脚的，把自己信心也磨灭了，更把患者和患者家属的信心磨灭了！”</p>
“你要像我一样，啥也不懂都咔咔一顿猛干！这不就成功了？”</p>
“快上手！”</p>
一番话语，听得中年郎中眼神逐渐坚定。</p>
“好，多谢王爷教诲！”</p>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银针捏了起来。</p>
“太子殿下，麻烦把头靠向我。”</p>
朱标闭着眼睛，在朱橘的帮助下，脖子被靠枕垫高，脑袋自然下垂在了郎中的腿边。</p>
只见那郎中在朱标的脑袋上摸索了一阵，须臾间便找到了一个小凹洞。</p>
“找到了。”</p>
他深吸一口气，将银针对准了朱标的百会穴，道，</p>
“太子殿下，咳嗽两声。”</p>
朱标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p>
“咳咳！咳咳！”</p>
唰！</p>
正咳嗽之际，银针已然刺入了百会之中，中年郎中没有犹豫，才刚扎入半寸多，便将其提起。</p>
一小串血珠被带了出来。</p>
“嘶……”</p>
朱标略一皱眉，转而又舒展开来，道，</p>
“好清凉啊。”</p>
“我感觉……脑袋里的气一下子就泄了不少，大夫，你继续，再多扎几针……”</p>
“快……”</p>
他此刻竟是有几分上瘾。</p>
和刚才脑子要炸了的感觉相比，现在这种感觉……简直是太爽了！</p>
朱橘哈哈一笑。</p>
“再给他两针，不要扎多了，多了反而伤身。”</p>
他吩咐了一声，转而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脸得意的道，</p>
“嘿嘿，怎么样，我这三板斧可以吧？”</p>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p>
妈的！</p>
蹦了这么久，终于可以邀功请赏，好好装一下逼了！</p>
可把我牛逼坏了，叉会儿腰！</p>
听到这话，众人皆笑，房内原本压抑的气氛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p>
“你的狐狸尾巴又翘起来了。”</p>
马秀英笑了起来，道，</p>
“不过，这次允许你翘一下，要是没有你，标儿就真的危险了。”</p>
“你说吧，想要什么奖赏！这回难得你爹松口，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p>
她看着朱橘，目中满是骄傲之色。</p>
看看，这就是咱儿子！</p>
关键时刻，他就是行啊！</p>
“嗐，要啥奖赏啊，大哥对我这么好，救他本来就是我这个当弟弟的人应该做的。”</p>
朱橘却是摆了摆手，昂首道，</p>
“无需奖赏！大哥活过来，我就很开心了！”</p>
朱元璋听到这话，不禁有些讶然。</p>
“你小子……成熟了啊！”</p>
他称赞道，</p>
“好！就该是这样！你们是亲兄弟，互帮互助那是应该的！”</p>
“臭小子到底还是有良心的，是咱的种，哈哈！”</p>
朱橘短短几句话，听得朱元璋老怀大慰。</p>
他所想看到的，不就是这样兄友弟恭，互相帮扶的场景么？</p>
朱标和朱橘，可以是说达到了他心目中理想的模样！有这样的兄弟关系在，将来哪怕是他死了，大明也依旧会稳稳当当！</p>
“呼——”</p>
“真舒服多了……”</p>
一通针刺过后，朱标晃了晃脑袋，嘴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朝着朱橘拱了拱手，笑道：</p>
“小弟，谢谢你了……”</p>
同时，他还朝着朱元璋和马秀英，以及常氏等人拱手致歉道：</p>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p>
常氏听到这话，此刻再也崩不住心中的情绪，扑进朱标怀里大哭了起来！</p>
“好了，好了，没事了……”</p>
朱标轻声安慰道，</p>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莫要哭了……”</p>
朱橘闻言，却是神色一肃。</p>
“可不是没事了，大哥，你只不过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而已，事实上，你的身体状况依旧不容乐观。”</p>
他正色道，</p>
“你这是积劳成疾，导致的急性心脏疾病，这种病一旦发过一次，将来就有可能再度复发，甚至是频繁复发！”</p>
“所以，你接下来一定要把身体养好，绝对不能再让自己过度劳累，可不能再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p>
“再有一次，我这三板斧可能就不灵了！”</p>
要是这个时代有硝酸甘油，或许还能多一份保障。</p>
可他又不是化学专业的，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怎么制备啊！</p>
朱元璋听到这番警告，也是赶忙道：</p>
“对，对！”</p>
“是咱的错！把太多的重担都压到了你身上！”</p>
“此后咱不会再让你处理政务了！你先好好歇息，把身体养好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p>
朱标闻言，却是有些迟疑。</p>
“可是……这样的话，爹你就很累了啊。”</p>
他低声道，</p>
“那么多政务，你一个人根本就处理不过来的。”</p>
“更别说，不光是政务上的事儿，还有军务，还有各种决策……以及正在筹备的科举。”</p>
“这些事儿，真不能没人帮你分担。”</p>
他之所以那么拼命，其实完全只是想着帮老爹分担而已。</p>
事实上，纵然他已经分担了一半，老爹一天也就只能睡两个半时辰，由此可见治国之难！</p>
要是所有事务全压给老爹，那他都不用睡觉了！</p>
“这不用你操心了。”</p>
马秀英肃然道，</p>
“你爹自然会想办法的，大明还不至于缺了你个太子就不能转了。”</p>
“小橘子说得对，眼下你最要紧的事务就是把身体养好，身体养好之后，就给我抓紧时间生孩子，我和你爹都等着抱孙子！”</p>
“后代，才是大明最重要的！你身为嫡长子，最该重视的就是这个事情，而不是其他！不要舍本逐末！你俩成婚也不少日子了，我看常丫头的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不是丫头的问题，而是你太过于劳累！”</p>
朱标：“……”</p>
常氏脸色一红，低下了头。</p>
“是啊，大哥，你生个侄儿给我玩玩呗！”</p>
朱橘咧嘴笑道，</p>
“我在宫里也无聊的很啊！到时候有了侄儿，我一定天天带他玩儿！”</p>
朱标撇了撇嘴。</p>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p>
“就算有了，我也不放心交给你带，到时候养出个小神棍来……”</p>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笑。</p>
这一场病情，也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化解。</p>
……</p>
是日，未时。</p>
原本是要上午启程返回应天，因为朱标突发急病，最后也是推迟到了下午。</p>
龙辇之下，朱元璋望着前来送行的满城百姓，神色也是有些感慨。</p>
“今天这一场，不是演戏吧？”</p>
他轻声道，</p>
“老百姓们，是真心实意来给咱送行的吧？”</p>
马秀英点了点头。</p>
“那肯定。”</p>
“今天没人安排他们，他们听说你要走了，都是自发前来送行，好些人上午就开始等着了。”</p>
“由此可见，老百姓都是很实在的，只要你真心对他们好，他们绝对会爱戴你！”</p>
“孟子的话，得到了验证，君之视民如手足；则民视君如腹心啊……”</p>
朱元璋微微颔首。</p>
“好吧，其实咱认同孟轲的话，咱只是不喜欢孟轲那高高在上，说教君王的语气。”</p>
他轻哼一声，转而负手吩咐道，</p>
“毛骧，你叫乡亲们都回去吧。”</p>
“安排人告诉他们，咱给他们的承诺，全都会兑现的！叫他们都放心！”</p>
毛骧应声而去。</p>
片刻后，他又折返回来，拱手道：</p>
“启禀陛下，百姓们都不肯走，要等陛下的龙辇先行，他们才肯散去。”</p>
“此外，杨宪大人也打算留在凤阳，他说想要把这边的案子查清楚再回应天。”</p>
朱元璋眉头一挑。</p>
“他倒是不遗余力……”</p>
老朱抚了抚须，思忖了一番后，方才道，</p>
“你告诉他，这边的事儿不急，让銮仪卫先调查着。”</p>
“让他先回京，咱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安排他去做。”</p>
眼下朱标病倒了，他手下正缺人用呢！</p>
按理说，这个时候用李善长应该是最妥当的，但他现在就是不想用这些淮西旧人，反而看重和信任杨宪这样的政治新星！</p>
“是。”</p>
毛骧转身而去。</p>
朱元璋对着远处的百姓们又凝望了一会儿，方才笑着收回目光，挥手道：</p>
“走，妹子。”</p>
“咱们登车回宫。”</p>
……</p>
数日后。</p>
紫禁城，东宫内。</p>
几个太医站在床前，一个个皆是眉头紧皱。</p>
“太子殿下这个病情，明显是心脉受损，我认为应该以强心为主，其他的暂且不管。”</p>
“这我不同意，治病讲究一个平衡，心弱就强心，这是治标不治本！太子殿下看上去是心脉受损，可实际上，根源在于长久熬夜辛劳，以至于肝肾精亏！我认为，应该先补肝肾之精！”</p>
“我也同意这个观点，目前最重要的是补益，而非是治疗，补肝肾的同时，心自然也就强了。”</p>
“可是……我看太子殿下的脉象，好像更主要的问题是脾虚啊！脾乃后天之本，你们没看医书上说么！内里之疾，首要强脾！我认为……”</p>
“……”</p>
太医们你一句我一句，开着研讨会，听得朱元璋头都大了。</p>
“不就一个病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屁话！”</p>
老朱恼道，</p>
“讨论了半天，到底出结果了没有？”</p>
“从回来的路上，你们就不敢下手，只敢扎针，到现在还在这里絮叨！”</p>
“咱看，你们和那凤阳的土郎中，也没什么区别！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咱看你们连臭皮匠都不如！”</p>
他是真气恼了！</p>
急急忙忙从应天召了太医与车队中途汇合，结果太医来了，又不敢贸然下手，只能开点小方，下点小针，帮助朱标稳定病情，搞得朱元璋心情就很烦躁。</p>
结果到了皇宫，这一帮人还是这副德行！</p>
还不如朱橘果断呢！</p>
“这……陛下，不是微臣等不敢下手，而是太子殿下的病情确实复杂啊！”</p>
“是啊陛下，太子殿下五脏皆虚，若是贸然下手，强了这个，又克损到了那个，可就不妙了，微臣以为，还是要以温和之药，慢慢平补为宜。”</p>
“嗯，是得慢慢补。”</p>
众太医此刻给出了统一的意见——慢慢平补。</p>
“那需要多久？”</p>
朱元璋神色稍稍缓和，道，</p>
“咱不想看到太子病恹恹的，咱要他快点好起来！”</p>
抛开对朱标的父子感情不说，他还是大明的唯一指定继承人呢！</p>
要是一直病恹恹的模样不恢复，那大明该怎么办？</p>
原本朱元璋认为皇权的传承是稳稳当当的，让人安心的……可现在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无疑是让他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p>
“这……说不准。”</p>
太医陈林略一迟疑，拱手道，</p>
“虚损之病，或许需要长期调理才行。”</p>
“可能一两年，或者三五年……”</p>
朱元璋：“！！！”</p>
“三五年？你要咱标儿跟个药罐子似的，天天嗑药啊！”</p>
他愠怒道，</p>
“庸医！比土郎中还废物的庸医！你还是太医院的头儿呢，就这点水平？人家民间都有药到病除的良医呢！”</p>
“养你们这群废物，真是浪费了咱的俸禄！全都给老子滚蛋！老子还不如去民间找人！”</p>
众太医：“！！！”</p>
噗通一声，众太医皆跪伏在地，神色一片惶恐。</p>
“咱大明太医的医术确实垃圾。”</p>
一旁的朱橘直言不讳的道，</p>
“或者说，自宋以后就没出过什么名医，都是稀里糊涂的治病，到了咱大明，那更是垃圾中的垃圾，爹啊，你都没好好重视医疗系统的建设。”</p>
“我认为，大明需要建立一个培养医护的体系，此外，医生这个职业具有很强的专业性，绝对不能父死子继，那样只会把人治死！”</p>
曾经他还看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叫刘文泰的太医，把宪宗皇帝治死之后，竟然又把继任的孝宗皇帝又给治死了！</p>
他的太医之位怎么来的？就是从他爹那继承来的！简直是儿戏中的儿戏。</p>
大明皇帝对于医生不重视的程度，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p>
朱元璋被朱橘这一顿说教，脸色也是一黑。</p>
一众太医低着头，虽然神色难看，却也不敢反驳这个暴脾气的吴王朱橘。</p>
“你现在跟咱说这个没用！”</p>
老朱不悦道，</p>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你大哥的病治好！”</p>
“就算是要建设一个所谓的体系，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等良医培养出来，黄花菜都凉了！”</p>
朱橘摊了摊手。</p>
“那没办法，要么你等我师父回来，他医术还可以，还能配合祝由术。”</p>
他道，</p>
“所以，他还要多久才能到？”</p>
朱元璋眉头一挑。</p>
“说起来也是，倒是把彭玄这个老牛鼻子给忘了，他治疗疑难杂症确实还可以。”</p>
“行，行，咱马上再下圣旨，催他回来！你在这儿先照顾一下你大哥！”</p>
说罢，老朱便匆匆离去，只剩下朱橘和一众跪伏在地的太医。</p>
“你们这帮家伙，一个挑大梁的都没有！”</p>
朱橘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太医，骂道，</p>
“让你们当太医，不是来享受官禄来的，平日里医书肯定没怎么研读，关键时刻才掏不出方案来！”</p>
“要是张仲景、孙思邈在这，会束手无策吗？”</p>
“几百上千年过去了，没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也就罢了，竟然还退步了！”</p>
“回去把《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千金方》都抄写十遍！咱以后会对你们进行考核！谁要是不通过，直接收拾东西滚蛋！”</p>
老朱不重视医疗体系，那就让他来整顿！</p>
这帮家伙要是不给他们上点压力，将来大哥的儿子朱雄英，还有老娘的病，就又都没得治了！</p>
“是，是……”</p>
“遵命……”</p>
太医们战战兢兢，只觉得此时的朱橘比皇帝陛下还要更可怕几分！</p>
正此时，床榻上躺着的朱标已是悠悠醒转。</p>
“小橘子，你也别骂他们……”</p>
朱标有气无力的道，</p>
我的情况，我自己心里也清楚，养一养就好了，没事儿的。</p>
朱橘翻了个白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