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换了,茶楼瓦舍,人人都在说着此事,许久不曾听说消息的广阳王夏文,忽然登基了。
联系上欧阳正忽然死了的消息,这份谈资,当真有趣。
有人猜测着信口开河,有人知晓一二,故作高深之后娓娓道来。
隐隐间,一个以往只在青楼雅苑里出现的名字,在这些茶楼瓦舍里被人反复提起。
大江徐文远,欧阳正弟子,欧阳正女婿。
弱冠未及,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种事情,古往今来的,出不了几人。甘罗十二岁拜相之事,也被人反复提起,好似徐文远与这甘罗好有一比。
天变了,变天之事也仅仅是市井谈资而已,与这些底层民众也没有丝毫关系。以往如何营生,往后也还是如何营生。
也好在,好在变天之事,并不涉及党争,不似昔日李启明之事那般整个京城惶恐不安。
当官当官!
茶楼里说着当官,官字两张口,从来不管百姓生死,个个逍遥快活。
雅苑小间里说着当官,一个个唉声叹气,难死难活。
张立已经在枢密院坐班,带着一众亲兵进出来去。斜眼眯眯笑着,看着一车一车的名录往缉事厂里拖。
今日张立换了一身华服,暗红颜色,反光发亮。等着晚间摘星楼的小宴。
摘星楼里,徐杰早早就到了,竟然还带着一摞公文在翻看。
张立到得也快,唯有王元朗姗姗来迟。
六楼之上,无人弹唱,无人起舞。
小宴仅此三人。
倒是徐杰与张立给白发王元朗见礼在先,王元朗回应颇为冷淡。
张立带着笑容左右斟酒,说着寻常话语调节着气氛。
徐杰也主动去与王元朗说话,王元朗也大多只是用语气词来回答。
徐杰的笑容也收了不少,喝着酒,不再多言。
过得许久,王元朗开口了:“徐太师,老夫心中有一语要问,不知该不该问。”
徐杰好似就等着王元朗开口来问,早已点头说道:“王枢密直说就是,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元朗所有收了收袖口:“好,那老夫就直言不讳了,老夫想问问徐太师往后有何打算?”
“打算,倒也未想得那么远。此时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整治军务,室韦已然聚了大军,好不容易聚起了大军,也不可能就这么随意散了去,草原冬早,怕是一场大战难以避免。把军务整治之后,大战之事,总算有个预备。此事便是首要,其他之事,慢慢再说。”徐杰答道。
王元朗摇摇头,说道:“徐太师知晓老夫不是问此。”
徐杰皱了皱眉,沉默片刻,问道:“那王枢密问的是什么?”
王元朗丝毫不避讳:“大权在握,可有多余的念想?”
王元朗还是那王元朗。
徐杰哈哈一笑:“王枢密,多余的念想?如何去念去想?大华三百年天下,可容得在下随便一个念想?外御强敌,内抚民政,中保自身。王枢密,此语可直白?”
“直白,倒是直白。而今这朝廷,皆是庸碌之辈,能牵制徐太师之人,已然没有了,只愿你能御强敌,安抚民政。至于保自身,何人还能威胁得了你。”王元朗叹息着。
徐杰坦然:“连王枢密都怕在下有多余念想,何况旁人?”
王元朗闻言一愣,转头看向徐杰,似想从徐杰的双眼看透徐杰的内心。
“哈哈……王枢密,年少逍遥时,却累于案牍,家中娇妻美妾,江湖肆意放纵。若是欧阳公还在,在下一骑绝尘,看不尽这世间美好。”徐杰自顾自说着,酒杯一饮。
王元朗点点头,看向徐杰的眼神和善许多,说道:“近两日也听了许多尚书省的事情,这朝廷,需要大刀阔斧,徐太师做得极好。”
“王枢密过奖了,招得这天下文武人人皆恨,倒也不知如何是好。”有些事情总是这样,有人角色,左右逢源安安稳稳就做不来事,想做事就总要招人嫉恨。
做成是本分,做不成有罪。什么也不做,最好最安稳。
王元朗显然知道徐杰说什么,眉头一狞,答道:“刀兵在手,管那些长短话语。”
徐杰大笑不已:“这可不是王枢密能说出来的话语。”
“唉……以往是以往,如今是如今。去做就是。”王元朗答道。
“那还要多多仰赖王枢密,在下先行拜谢王枢密!”徐杰拱手在拜。
王元朗连忙伸手去抬,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昔日在大同,便已知晓太师非那池中物,只是未想到一飞这么高,手段着实骇人。”
徐杰摆手说道:“王枢密,这个比喻可不妥当。”
王元朗终于有了一个笑脸:“私下里说,私下里说。”
张立见得王元朗终于笑了出来,连忙举杯去敬。
王元朗还是那个王元朗,王元朗,便也是欧阳正那般的人物。
今日这一宴,对于徐杰来说,意义重大。
酒宴也轻松了,酒过三巡,徐杰直白开口:“王枢密,怕是还要劳烦你,边镇之事,缺一人坐镇。”
王元朗举着杯子,只道:“分内之事,下官明日就启程往大同,便与那城池共了生死。”
张立举杯:“枢密高义!”
“只愿能多活几年,只愿能看着这江山代有人才出。”王元朗惆怅一语,当真有一种忧国忧民的大义在身。多活几年,便是要多照看着边关明月,更要多看人才辈出,如此才能安然离去。
这个民族,无论什么时候,总有这些脊梁骨,为万万人撑起一片天空。
今日见王元朗的这种情形,让徐杰松了一口大气。
让徐杰往后见谢昉等人,也可以轻松许多。徐杰终究还是又顾及,废立之事,在这些忠诚老人心中,不知会是个什么感官。王元朗代表了这些人,今日王元朗的态度变化,也就代表了这一类人并不会真的与徐杰势不两立。
兴许这个问题上,徐杰也沾了欧阳正的光。
若是真有一帮威望极高的老人与徐杰势不两立,起来振臂高呼,那时候的徐杰,必然陷入巨大的麻烦之中。
酒宴随着这些话语,也就进入尾声了。
三人慢慢下楼,各自告别而去。
徐杰走在回家的路上,并不显眼,与来往行人并无什么两样。
兴许徐杰是第一个每日独来独往的尚书仆射了,从古至今,大概也没有徐杰这般连车架都少坐,更不带护卫的宰相。
却也总有一袭白衣跟在左右,待得徐杰一人行路之时,那白衣就会出来,陪在徐杰身边,与徐杰用简单的话语聊上几句。
徐杰似乎也极其享受这种感觉。
如同万万人中普通的一个。
何霁月开口:“最近京城里出现了许多高手。”
“哪里收到的消息?”徐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