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摸爬滚打中锻炼出的谨慎，让他面对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从容的人都异常小心，于是便沉着气说道：</p>
“很抱歉，先生，这把刀是不卖的。作为镇店之宝，他是哥亚铁匠铺荣誉与实力的象征。”</p>
“哦？是吗？”</p>
苏晓那只刚从衣服内侧取出38万贝利的手顿住，另一只手从中取出一张面额为1000贝利的钞票后，便将剩下的钞票移到回衣服内侧，收入储蓄空间。</p>try{ggauto();} catch(ex){}
将1000贝利揉搓了两下后，往脚下一丢，随即提着刀便要转身离去。</p>
抬脚一停，好似还选择了一下方位，故意跨了个步子，踩在了那团贝利上。</p>
罗姆的右手死死捏住铁匠锤，青筋暴起，脸色由铁青变得涨红，随即面露狰狞。</p>
气人！太气人了！他罗姆堂堂贵族之友，哥亚王国第一铁匠，何时受过这等鸟气？</p>
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如果真让此人将镇店之宝带走，那哥亚铁匠铺的荣誉又算什么？地上那团被碾过的废纸吗！</p>
一念至此，他愤然抬起左手朝着男子的后脑抓去。</p>
不曾想，那男子好似未卜先知一样，在他抬手的那一刻已经转过身，那冰冷漠然中混着戏谑的眼神死死地钉入他的眼睛，似要看透他的心灵。</p>
“你，确定？”</p>
平淡中带着戏谑的反问，却如同惊雷，在罗姆脑中炸响。</p>
他心中的愤怒异常迅速地消退，理智与担忧被精神力推动着重返高地。</p>
神差鬼使之下，他伸出的左手握向了苏晓手中的长刀，凝重地劝阻道：</p>
“听我一句劝，先生。这把刀，你拿不动。”</p>
苏晓的眼神中瞬间弥漫出了杀意，但很快又被另一股癫狂所代替。</p>
他松开了手，捂住半脸的面具，开腔狂笑。</p>
“……嘿嘿嘿~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无知者无畏，偏远小国的贱民就是有种。”</p>
“等你即将溺亡于阴影之时，希望你还能像现在这般硬气。”</p>
阴冷的眼神伴随着莫名膨胀的恐惧与不安印在了罗姆心中，不待他做出什么反应，一个徒弟颤抖的声音让他如坠冰窟。</p>
“师傅，师傅！你…你的影子啊！！”</p>
也顾不得那离开的男人，罗姆急忙往下看，只见那脚下的阴影攒动，伸出细细的影缎连上了他的徒弟们的影子。</p>
随即，好似缩水一般，他们的影子被吸走，汇聚在了罗姆的脚板底。</p>
“啊！不，我的影子呢？怎么办，我会死吗？啊！！恶魔，他是恶魔！”</p>
从众效应之下，一声声惊恐绝望的呼喊如同病毒一般，侵染着罗姆的心灵。</p>
理智如同孤舟，在恐惧的海洋中飘荡。</p>
呼吸越来越急促，他通红着双眼向外跑去，在那宽敞的大街上左顾右盼，却始终见不得那道浑身漆黑的身影。</p>
和煦温暖的阳光照在罗姆的身上，却无法改变他心中盘踞的绝望，与从中蔓延的刺骨冰寒。</p>
与脚底重合的影子突然开始逆着阳光向前延展，引发路人一片尖叫。</p>
放大，放大，眼前随着拉长逐渐变淡的影子好像都在放大。</p>
他仿佛看到了，影子边缘略为模糊的千万手掌，攀附着地面，拖动的影子向前移动。</p>
宛如橡皮筋拉到了极限，细长的影子不再延展。</p>
那一刻，所有的黑色手掌再清晰不过，手背的缝隙霎时间睁开，千千万万只眼睛向他凝视而来。</p>
只在瞬间，影子迅速弹回，眨眼间便顺着罗姆的身躯向上爬到了膝盖的位置。</p>
“咯嘣！”</p>
潜浸在影子中的苏午通过精神力，切实地听到了理智之弦崩断的声音，随即便是一阵失控的大吼，咆哮，与怒骂，还有锤子轰击地面的声音。</p>
真正有用的信息也就两句：</p>
“对…对！罗文表哥见识广博，人脉众多，他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啊！”</p>
“给我滚去城卫队里送请帖，说我请罗文老大去中心街的贵客包间吃午饭……快滚！传达我的态度，你个死兔崽子！”</p>
说完，罗姆便喘着粗气，走向自己的锻造间，要备好“诚意”和美酒才行。</p>
撩开隔音的帘子，平日里悦耳的铿锵声是那般得惹人烦躁。</p>
咬牙切齿之下，眼睛是瞪如铜铃，逐个扫过里面正在打着铁的学徒。</p>
那些个小徒自是迫于罗姆的淫威，纷纷露出了怯笑，小心翼翼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p>
而这时，那一段极富节律的锤打声便显得分外的悦耳，也刺耳。</p>
终究是怒不可遏，罗姆大步向前，一脚直踹提到了泰戈尔的侧肋上。</p>
风压传来，泰戈尔瞳孔放大了几分，终于是意识到了不对，却也为时已晚，被那一脚从侧面踢飞出几米远。</p>
而看到对方手中仍然攥死、举高不落地的铁锤和夹铁片的铁夹，刚降下去的怒气再一次腾生。</p>
只见罗姆左右腿各迈一步，纵身一跃，朝向泰戈尔握住铁锤的手，狠狠践踏而下。</p>
“啪拉~”</p>
脚下那条小路崩出了两道小小的裂缝，泰戈尔已然迅速松开手中的物品，翻滚躲开。</p>
滚了两圈，尚未缓口气，一脚带着呼啸声踢在了他的下巴处，泰戈尔顿时两眼翻白，晕了过去。</p>
“绑起来，吊树上，让他在太阳下反思自己的过错。”</p>
此时郁气尽散的罗姆，那粗犷的脸上已然平静了些许。</p>
但看到那还在缓慢向上攀爬的黑影，罗姆也不敢再迁就脾气，浪费时间。简单吩咐两句后，自己便赶忙走入专属的锻造室内置备厚礼。</p>
片刻后，泰戈尔缓缓转醒，发现自己已经被绑着双手吊在树上。</p>
由于打铁而汗流浃背的泰戈尔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便要为逐渐酷热的太阳所折磨。</p>
然而肉体上的苦痛不能让他的眼底有一丝波澜，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朝自己之前的工作台方向望去。</p>
看着掉在地上的铁片，他久久无言，好一会儿才缓缓叹了口气，有些痛心于自己已然半成的作品。</p>
而真正让他皱眉恼火的，是那些杂乱无序毫无神韵的捶打声——这难道不是对这项技艺的玷污吗？</p>
然而很快，他的心就再次进入了古井无波的状态。</p>
冥想，是心的修行。</p>
而他的心中，则有一张独属于他的锻造台。</p>
每一记锤打的声音都化为特别的讯息，钻入他的心中，在他的手心化为锤子，在他的眼前化作烙红的铁片。</p>
铁夹夹紧，抬手挥锤。</p>
每一声叮锵，都是他在叩问自己：</p>
如果是我，这一锤我能做的更好吗？</p>
大抵是谁也想不到的，锻造的神曲在此地交响；最为动听，最具匠魂的一首，却是在少年泰戈尔的心中奏鸣。</p>
在他心中，世界不大；锻造技艺，已是全部；在他耳畔，最美音乐，当属锤打。</p>
正因曾经见过，他才相信：通过敲击声，他能“看见”，独属于物质的，完美世界。</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