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祥不信，讥笑道：“那女娃子，能成得了事吗？”</p>
“长公主已经想好了计策，只等大论收到天珠，供奉在神祠里时就困死大论……”</p>
听到后来，玛祥终于动容。</p>
~~</p>
两日后，李齐物再次抵达了王都。</p>
他是偷偷摸摸地出城，回到使团当中，换上他的官袍，正大光明地进了红山宫。</p>
在这里，他见到了吐蕃的大论，被称为“舅臣”的玛祥仲巴杰。</p>
玛祥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长得像是一只山羊，且是领头的山羊。在这个名字都是以山羊命名的城中，有着极高的地位，排场比赞普还要大得多。</p>
得益于尺带丹珠是一个明君，赤松德赞一登基就有了不少支持者，而玛祥的年纪也让他很难慢慢地削弱王室的声望。于是，玛祥选择了一个最激进的办法，以宗教之争来夺权。</p>
在李齐物看来，玛祥如今权势虽大，但必然要失败。</p>
因为吐蕃的人心不在他。</p>
不过他们还是相谈甚欢，聊了一些艺术，曲乐、绘画、茶道、马球，都是李齐物喜欢的东西。</p>
之后，李齐物奉上了他带的礼物，别的都是写在礼单上，唯独有个匣子是从他袖子里拿出来的。</p>
“这枚宝石，却得要大论亲自过目。”</p>
说着，李齐物打开了匣子。</p>
周围众人顿时一片惊叹。</p>
“是天珠？竟是天珠？”</p>
之前只是听娜兰贞说，李齐物还感受不到蕃民对天珠的崇拜，此时眼看众人纷纷站起，他这才知此物了得。</p>
他却没留意到，玛祥一见这天珠，眼神便有了一丝变化。</p>
“这是神物啊，多谢李少卿。”玛祥深深行了一礼，问道：“可否让我将此神物送到祭台？”</p>
李齐物连忙道：“既然赠与大论，自该由大论处置。”</p>
至此，他感觉到娜兰贞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p>
次日天还未亮，玛祥果然装扮了一番，带着高高尖尖的帽子，亲自捧着天珠，随着一众巫师登上了红山。</p>
李齐物也被尊为尊贵的客人，随行在队伍之中，好奇地看着苯教的祭祀。</p>
祭祀之后，玛祥念念有词，捧着天珠，转身进了神洞。</p>
李齐物抻长了脖子，等待着变乱发生。他迫切地想要完成差事，返回长安。</p>
这往返一趟，得花掉一年多的时间，再加上各种辛劳，只怕折寿三五年不止，到时也该让他享一场富贵了。</p>
“轰。”</p>
终于，前方的神洞一片摇晃，岩石被炸塌下来，轰然封堵了洞口。</p>
“怎么回事？”</p>
“是神罚！”</p>
“大论触犯了神罚，是苯教的罪人！”</p>
有许多人大声疾呼道，吓得那些玛祥的支持者们不敢上前去营救。</p>
事成了。</p>
李齐物心道可怜那老头要在山洞里被活活困死了，但他也终于可以回长安……忽然，变乱突起。</p>
“拿下他们！”</p>
“杀！”</p>
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批吐蕃甲士，执刀就冲向那些在大呼小叫数落玛祥之罪的人。</p>
李齐物转头一看，眼神再次惊恐了起来。</p>
他看到玛祥竟就站在前方，顿感头皮发麻，喃喃自语道：“这人，不是被困在神洞里了吗？”</p>
温热的血泼了他满脸。</p>
周围再次成了屠宰场，但这次，被屠宰的是一个个的人。</p>
接着，已有甲士看向了李齐物、朗结赞等使者。</p>
“别杀他们。”</p>
忽有人挡到了他们面前，手持一枚令符，喝止了那些甲士。</p>
“这是大论的令牌，你们还不退下？！”</p>
这人身影小小的，可在这一刻的气势却比李齐物还要大，正是野布东。</p>
看着他手里的令牌，李齐物不由在想，总不会是这小子出卖了娜兰贞的计划吧？</p>
养不熟的白眼狼。</p>
玛祥缓缓走到了血泊之中，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只是开口道：“谋反的是长公主娜兰贞、益喜旺波，去把他们全都捉来。”</p>
“是！”</p>
可想而知，王都会酝酿出无数的冤案，玛祥必会借着这次机会排除异己，清除掉支持赤松德赞的势力。</p>
他看向李齐物，走了过去。</p>
野布东双手拦着，道：“大论，这件事与大唐使者无关，大唐只管与真正说的上话的人结盟。”</p>
玛祥深深看了这个奴隶一眼，挥挥手，让人将他带了下去。</p>
一把刀再次架到了李齐物脖子上，惊得他一个颤栗。</p>
玛祥走近李齐物，道：“是唐主让你这么做的吗？”</p>
“没有，我到吐蕃只想和谈……大唐已经击败了达扎鲁恭，斩首上万，吐蕃若不想唐军踏过日月山，就把占据的河陇之地还回来，这才是我的条件。”</p>
“天珠哪来的？”</p>
“我是到了吐蕃之后，被娜兰贞的人绑了起来，她让我把这个送给大论，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啊！”</p>
玛祥的目光依旧杀气腾腾，甚至夺过了刀，作势要一刀劈死李齐物，可他还是忍住了。</p>
今日他看似赢了，实则还是输了，原本可以有更恰当的方式夺权，可现在却走到了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局面，吐蕃国力大损。</p>
玛祥心里很明确，这一切就是唐廷故意策划的，偏偏没有实证。</p>
唐廷就派了这么些阿猫阿狗来，参与阴谋的朗结赞、野布东都是吐蕃人，一个破落户、一个甚至是不起眼的奴隶。</p>
若向天下人说是他们把吐蕃赞普、宰相玩弄于股掌之间，只会成为笑柄。</p>
而且，眼下这个时节，也不宜与唐廷继续开战。</p>
他终于是丢下刀，对着李齐物露出一个笑容，老脸皱得像是一朵菊花，实则皮笑肉不笑，杀气腾腾，格外吓人。</p>
~~</p>
娜兰贞今日就在红山宫中，远眺着神祠，等待着结果。</p>
她已经作好准备了，玛祥一死，就迅速夺权，以迎回赞普的名义发号施令。</p>
然而，那轰隆之声还没过多久，已有她的心腹跑来，道：“长公主，不好了，玛祥还没死！”</p>
“怎么回事？他不是进了神洞了吗？”</p>
“没有，是假的，消息泄露了，他提前做了安排。”</p>
“快走！”</p>
娜兰贞第一时间就赶到马匹前，翻身上马，直奔札玛止桑宫。</p>
她得马上去救出赤松德赞，如此才可能有号领诸部落正面对抗玛祥的机会。</p>
然而，还不等她奔出王都，两边忽然杀出一队人来，对着他们就乱箭齐射。</p>
“嗖嗖嗖嗖。”</p>
娜兰贞身边的心腹们于是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p>
她痛心不已，愈发用力挥鞭抽马，如箭一般地窜了出去。</p>
一路赶到山南，远远就见火光冲天，娜兰贞大急，加快速度上前，却见札玛止桑宫已经燃起了大火。</p>
“该死！”</p>
她愤忿不已，有心杀过去，但玛祥派出的人马已经封锁了前往札玛止桑宫的道路，她也只能暂时隐忍，保全自己。</p>
很快，红山宫诏告各部，称长公主勾结大臣益喜旺波作乱，刺杀玛祥，并纵火烧死了赞普，所幸玛祥得到了天神的庇佑没有死。</p>
又过了几日，玛祥就拥立了赤松德赞的堂兄弟牟芒如赞为赞普，并且通缉追杀娜兰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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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王都一片混乱，冲突不断加剧，到处都如屠宰场一般。</p>
李齐物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再也不能回到长安。</p>
然而，待到玛祥好不容易暂时维持住了他的权力，竟是又见了李齐物，表示愿意答应朝廷的条件，与唐廷结盟，但需要唐廷承认新任的赞普。</p>
李齐物于是肩负着传递国书的使命，踏上了回归长安的道路，这一走又是要大半年，他总有一种预感，这段路途只怕不会太顺利。</p>
野布东依旧在队伍当中，李齐物原本深恨这个泄露消息的奴隶，但野布东反问了他一句话。</p>
“阿郎也见过赤松德赞，他虽然年轻，但志向远大，很得人心。助他除掉玛祥，他以后成了一代英主，真的对大唐有好处吗？”</p>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奉命……”</p>
李齐物心中有了猜测，便不再为难野布东。</p>
他们又赶路一月，抵达了苏毗部落境内，某日宿在一间寺庙当中。</p>
李齐物累得厉害，早早就睡了过去，睡得正香时，忽感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p>
“李齐物，你醒醒。”</p>
他遂睁开眼，只见床前赫然站着几个僧侣，其中还有一年轻僧侣被绑缚着，十分面熟。</p>
定睛一看，他不由惊呼起来。</p>
“赞普……”</p>
忽然，榻边的人用力捂住了李齐物的口鼻，只露出他那双满是惊恐的眼。</p>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才听到对方的声音。</p>
“别再一惊一乍的，我就放开你，我们是自己人。”</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