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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总说没用的。”严庄倦怠地冷笑了一声，道：“我要知道，你们带进洛阳的炸药在哪。”</p>
“若我未记错，高仙芝运往陕郡了。”</p>
“他未将它们留在洛阳以便突袭？”</p>
李遐周道：“炸药留下，必须有死士引燃。高仙芝孤身入洛阳募兵，岂会有人手布置？”</p>
“他没有，薛白岂能没有？”严庄道：“比如说……你。”</p>
“高仙芝得此利器，自是不愿轻易放手。于他而言，善用火器于黄河峡窄道，若能胜叛军主力，方为大功。”</p>
“老家伙脸皮厚，不用刑是不会招了。”</p>
“我知道的都可以说，还有首阳山的许多事你可想听？”李遐周道：“范阳大军渡黄河前，达奚盈盈曾亲自到首阳山，与殷亮谈及拥立太子一事，他们拉拢了哥舒翰。”</p>
严庄神色一动，无法忽略潼关的二十万大军，遂道：“仔细说来。”</p>
“……”</p>
李遐周侃侃而谈了许久，却有人来请严庄，称是安禄山召见。</p>
刑房内光线昏暗，外面却是天光炽亮，严庄眯着眼，好不容易才习惯了光明，进到亿岁殿内，里面又是十分昏暗。</p>
“圣人。”</p>
胡床上的安禄山像是一堆死肉，忽然活过来，道：“薛白遣使来了！”</p>
“什么？”严庄愣了片刻。</p>
“他问我是否愿意一起杀奔长安，拥立李琮。事后封为我燕王，世袭罔替，永镇幽州。”</p>
严庄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殿内的田乾真，见对方未开口，遂应道：“事可一，不可再。薛白既以此伎俩骗过李怀仙，如今故计重施，欺我等是傻子吗？”</p>
应该是安禄山、田乾真说好了，都不表态，先看严庄如何说。此时一听，田乾真便兴奋起来，道：“圣人，严相所言有理啊。”</p>
“我先当回皇帝，长安攻不下来，再退回幽州有何不可？”安禄山想要尽快登基，本就是破罐破摔，眼看有了生路，心态又有不同，道：“阿浩你之前也说了，事不济就裂土封王。”</p>
“关键在于，薛白并无诚意，他此前就欺过李怀仙一次。”</p>
“李怀仙的来信我可看了，薛白当时也是这意思。”安禄山狐疑道：“阿浩，真不是你杀了李怀仙？”</p>
“我从小是圣人你看着长大的，圣人若不信我，我把心掏出来给圣人看！”</p>
“你莫看薛白现在威风，昏君也想要他的命。且看，等阿史那承庆大军一到，薛白走投无路，他当然得求我。”</p>
严庄忽道：“圣人所言有理……”</p>
田乾真眼看严庄态度变化，着急之下，反而顿时想通了，忙道：“我明白了，薛白必是为了试探！”</p>
“何意？”</p>
“我与圣人定下一计，以安守忠之名引薛白入含嘉仓城歼之。”田乾真道：“薛白谨慎，得信，不敢贸然出兵，故而遣使来探，必是为联络安守忠，确定此事虚实。”</p>
“该是如此。”严庄点了点头。</p>
安禄山依旧忧虑，道：“他从来都蠢。若一开始便与我合作，才叫合则两利哩，非要找死。”</p>
“薛白如此可恶，圣人绕开他，径直与哥舒翰谈便是。”</p>
“妙。”安禄山大喜，道：“不愧是严相，此事便这般，除掉薛白，招揽哥舒翰……那也是个狗贼，当年在昏君面前羞辱我，为了大业，且忍他一忍。”</p>
~~</p>
“大唐恒阳军裨将胡来水，奉常山薛太守之命，入城招抚！”</p>
随着这一声大喊，一个披着盔甲的年轻将领驱马到了洛阳城门前，颇为张扬地大喊道。</p>
胡来水追随薛白也有七年了，一开始只是丰汇行的伙计，渐渐被培养成暗探、护卫，近两年来则在首阳山上随樊牢练私兵，也在长安、洛阳奔波。这次，能随王难得打仗历练，于他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是薛白心腹，战乱中被临时授了一个裨将之职，已是他们全村从未出过的***，而等平定了战乱，前程只会更好。</p>
他却觉得配不上这样的官职，有心立功，这次便请命入城。</p>
很快，城门缓缓打开，两侧俱是扬刀立马挺立的骑兵，煞是吓人，胡来水却不怵，驱马入城。</p>
“喝！”</p>
城门才被关上，两边的卫士突然大喝，挥刀做出要劈砍胡来水的</p>
样子。然而，他却是哈哈大笑，放声道：“我奉薛太守之命，递来国书，安禄山若不想要便罢，要杀便杀，不必虚张声势！”</p>
城头上，田乾真见此一幕，微微冷笑，眼中虽有杀意，却不是针对那猖狂的小卒。只要能把薛白骗入含嘉仓城，这所有唐军都要被他歼灭。</p>
“安将军，务必让他信你。”</p>
“阿浩，我真没与勾结薛白。”安守忠苦着脸道。</p>
“我不管。”田乾真道，“我只管让你将计就计，请你摆出威风，让唐军看到你还在主持洛阳守卫。”</p>
“好吧。”</p>
安守忠叹着气，策马在城头上奔驰起来，身后有人竖起他的大旗。他看着虽还是大将军，可城中防事都已经转交到了田乾真手中。</p>
严庄在明堂上看着这些情形，等田乾真进了明堂，不由问道：“临阵换将，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你真的能歼灭薛白吗？”</p>
“上次是他运气好，这次，我一定要他死。”田乾真咬牙切齿道。</p>
严庄隐隐不安，认为田乾真为了给高尚报仇，有些太过冲动了。怒而兴兵败了一次，往往容易败第二次。</p>
好在，含嘉仓城还有隔墙，今夜安禄山之子安庆和会亲自防御，田乾真的计划便是不成，也不至于让薛白杀入洛阳。</p>
“可惜，来的不是薛白、王难得，只是一个无名小卒……”</p>
此时，安禄山已被抬了过来，摆在明堂的二层，揉了揉眼，视线里一片模糊。</p>
“圣人，使者到了。”</p>
安禄山懒得看，喃喃道：“真想杀了他啊。”</p>
明堂下方，胡来水只能走到台基，一列列兵士已抬起弓箭对着他。</p>
他全然没有无名小卒的自觉，对于这样的待遇非常不满，抬起头，望向上方的安禄山。</p>
“太守欲与东平郡王共议大事，王又何惜赐末将一见？”</p>
喊罢，胡来水解开腰带，当着无数箭矢，脱掉了自己的盔甲，连里面的衣袍都脱得一干二净，赤身站在寒冷的雪地上。</p>
“如此，东平郡王可愿赐见？！”</p>
可惜，他做到这一步，明堂上方的安禄山根本就看不到。</p>
安禄山只听人说那使者***了衣服，鸟都要冻掉了，便道：“让他冻着。”</p>
过了许久，安禄山坐不住了，问道：“冻死了吗？”</p>
“回圣人，还没有。”</p>
“真耐冻啊。”</p>
终于，田乾真忍不住了，道：“圣人，还需让他回去给薛白报信。”</p>
“好吧，那就让他披上衣服。”安禄山大为扫兴。</p>
“喏。”</p>
李猪儿遂趋步下了堂，走到胡来水面前，道：“圣人命你披上衣服。”</p>
“请东平郡王赐见！”</p>
李猪儿高声喝道：“把信给我，你回去告诉薛白，范阳雄师不日即至，他若想和圣人谈，便亲自前来，你滚吧！”</p>
“请东平郡王赐见！”</p>
“嘿，你个蠢材。”</p>
李猪儿见状，只好拾起地上的衣服，给胡来水披上，嘴里骂骂咧咧。</p>
大概是因为胡来水当众露出了跨下之物，偏偏李猪儿已经失去了这个物件，心情很是复杂，于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p>
周围侍卫虽都看到了，却知安禄山没看到，也没人就这点小事多嘴。他们都听说过，李猪儿是被圣人亲手阉掉的。</p>
……</p>
那边，胡来水出了洛阳，路过上东门时，正见安守忠巡城经过，淡淡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p>
意思很明显，今夜可以袭城。</p>
~~</p>
众人散去，严庄依旧站在明堂上，望着夕阳中的洛阳城，心里重新回想了一遍，意识到安禄山竟是对的。</p>
薛白看似声势很厉害，却有两个致命的弱点，一是兵力不足、无法强攻，二是时间不足，无法久战。而城中的内应也被筛查出来了，薛白缺少一个能真正迅速攻破洛阳的契机。</p>
田乾真劝安禄山撤换安守忠，那便是立于不败，不论计划成不成，洛阳城都能守得住。</p>
除非，田乾真是内应，但那显然不可能。</p>
“严相。”</p>
再次有人走到了严庄身后，问道：“严相找到城中更多的内应了吗？”</p>
“该是没有了。”严庄道，“目前为止，薛白还没有一个真正能助他夺城的人。达奚珣、李遐周都不行，他们一开始就不被信任，安守忠也不行，他下不了决心。”</p>
“那……奴婢为严相指出一人，如何？”</p>
“哦？”严庄想到那莫名不见了的一箱子书，问道：“谁？”</p>
“就是严相你。”</p>
“我？”</p>
严庄哑然失笑，连连摇手，道：“你误会了，我一直在找城中的内应，我又岂会是内应？”</p>
下一刻，他脸色凝固了下来，若有所悟，于是回过身去，又问了一遍。</p>
“我？原来是我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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