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亲随驱马上前，问过了事情经过，伦若赞听了，道：“让他们把这些罪民交给我们。”</p>
“大臣，她的丈夫杀了我的儿子！”</p>
“他们也是吐蕃的子民，是王的财产。”伦若赞叱道：“谁允许你处置了？！”</p>
珠杰贡布心中对此极为不满，但无奈之下，也只好把人交了出去。</p>
伦若赞脸色沉静，带着德吉梅朵与她一双儿女转回营帐。</p>
他想了想，亲自到了娜兰贞的帐外禀明了经过。</p>
“公主，我记得你的婢女在来的路上病死了，想着你如果需要人服侍……”</p>
“这是牦牛部的内务，你不该插手。”娜兰贞隔着帐帘道：“牦牛部的首领死了儿子，你连报仇的机会都不给他。就为了你那点可怜的善心，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楚吗？”</p>
伦若赞一愣，有些尴尬，问道：“那……我再把人送回去？”</p>
“那王的威严何在？”娜兰贞道：“尽快启程吧。”</p>
“喏……”</p>
次日，这一支吐蕃使者的队伍准备继续南下。</p>
珠杰贡布看着队伍远去，对德吉梅朵被带走一事也无可奈何，好在他清楚到南诏路途险阻，这些妇孺是不可能活着抵达的。</p>
于他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罗追，为儿子报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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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牦牛部往东，绕过高耸入云的雪山，穿过险道，便隐隐能听到湍急的水声。</p>
那是大渡河，山高，崖险，河深，水急。</p>
“首领，在那里！”</p>
尸体掉在了悬崖下方。</p>
几个部民好不容易用绳索攀了下去将尸体带了上来，珠杰贡布目光看去，有一瞬间回避了一下，之后才瞪大了眼睛看着尸体。</p>
悬崖不低，尸体已经摔断了，胸前足足插了三支箭矢。</p>
珠杰贡布心中大恸，俯下身，亲手从儿子背上把那一支箭拔了出来。那箭头牵扯着他儿子的皮肉，涌出了血。可作为一个父亲，此时还不能涌出泪。</p>
与他儿子一同被射杀的还有几人，但身上的箭支都已经被拔走了，唯有他儿子的尸体掉在了悬崖下还留着箭。</p>
箭很重，箭头淬炼得极为锋利。</p>
罗追帮忙领路的唐商所携带的护卫居然有这样锋利的武器吗？</p>
“渡河，过去看看。”</p>
大渡河上没有桥，只有到水流平缓之处乘小船渡河。</p>
珠杰贡布原本只是想追踪罗追的踪迹，然而，等他渡过了大渡河，走了一段之后，却发现河谷中足迹凌乱，阻住道路的草木全被人劈开了。</p>
“不对啊，商旅怎么会往这边走？”</p>
他心中生起了疑惑，再仔细观察了那一行人所留下的痕迹，愈发吃惊。</p>
看这迹象，竟是有上千人走过，而且是最少有上千人，若数马匹留下的粪便，更是难以判断出到底有多少人。</p>
这哪像是一个商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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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谷之中，队伍正在络绎不绝地行进。</p>
因前方又是一段窄路，只容一人通过，速度又慢了下来。</p>
薛白也停下了脚步，挠了挠腿，倚着石壁稍作休息。</p>
远处传来了几声呼喝，抬头看去，可以看到有树冠里的枝叶晃动了几下。</p>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这动静很小，事实上那边却又经历了一次交锋。</p>
过了好一会，李晟从后方挤了上来，路过薛白时点头笑了笑，奔向王忠嗣。</p>
哥舒翰在长安时想要说服薛白去陇右，有一次饮酒后就是派李晟护送薛白，两人稍聊了一下，提到了李晟一箭射杀城头敌将，赢得“万人敌”之称。</p>
他果然不是说大话，这次行军路上，几乎是箭无虚发。</p>
当然，这种地势，若敌人是站在射程之外，终归是没办法的。</p>
此时李晟赶到王忠嗣面前，行了军礼便道：“遇到了吐蕃部民，射杀了四人，但有两个隔得太远，追不到了。”</p>
“往北逃的？”</p>
“是。”</p>
“继续探吧。”</p>
他们走在吐蕃的地盘上，人马又不少，想完全封锁住动静当然不可能。但他们是去攻南诏的，只要消息不往南传就好。</p>
一般而言，总不会有哪个部民看到唐军了，会想到要跑去南诏通风报信。</p>
至于吐蕃围堵，这样的地势下，吐蕃很难在短时间内调动兵力来包围他们……除非巧遇一支吐蕃兵马挡在前面。</p>
真正让王忠嗣担心的是路上的减员，以及辎重。</p>
眼看队伍一时半会不能通过这段窄路，他便将幕僚与向导们都招过来。</p>
等待时，王忠嗣摇了摇头，努力让神志清醒些。</p>
自从进入川西群山之后，他总觉得不太舒服，头晕反胃得厉害。</p>
与他有同样症状的人有许多，众人本以为才启程就中了瘴气，士气大跌，但薛白说这叫“高原反应”，渐渐会好。好不好的，只能咬牙走下去，但士气算是稳固了一些。</p>
“节帅。”</p>
王忠嗣回过头来，见诸人都到了，除了收服来的那个吐蕃向导还在另一边休息，他遂开口道：“如今我们还没渡过大渡河，即使被吐蕃人发现，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可一旦渡河，形势便不同了，你们认为何时渡河为宜？”</p>
“渡河的时机很关键，我们渡河若太晚了，吐蕃有可能发现我们，若太早，在大渡河西岸行军，远没有在东岸安全。”</p>
抢先说话的却是严武。</p>
他没有什么“高原反应”，依旧保持着清醒，又道：“依我看，与其定下在何处渡河，不如看吐蕃人的反应……”</p>
这次南下，唐军要渡的河流众多，其中有两条最大的，一是大渡河，二是金沙江。</p>
大渡河在川西高原这一段是先由北向南流，经过石棉县之后转向东流，一路向东汇入泯江。</p>
据薛白所知，就是在这个河流的转弯之处，有适合渡河之处……他记得，石达开就是在那里渡河不成，走向覆灭。</p>
“我们到这里渡河。”薛白遂拿出地图，用手指点了一下，却说不出此处的名字。</p>
高适不由好奇，问道：“为何？”</p>
“这里方便渡河。”</p>
“薛郎如何知晓的？”</p>
“在右相府翻阅卷宗看到的。”</p>
“右相府竟还有这种文犊？”</p>
在王忠嗣幕下，薛白出谋划策与众不同，常常直接给出一个结果，也讲原因，但每每能应验。这一点让军中将士都惊奇万分，惊为天人。</p>
严武不服旁人，却只服薛白，原本关于渡河还有一肚子的分析，此时只好作罢，道：“我附议薛郎。”</p>
王忠嗣向军中的蜀郡向导问道：“我们离此处还有多远？”</p>
他指向了地图上大渡河的拐弯之处。</p>
那向导却是摇了摇头，道：“小人走过茶马道，可节帅走的这条道非常人所走，小人也不好估量，怕误了军机。”</p>
王忠嗣道：“把那吐蕃向导唤来。”</p>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吐蕃汉子被带了过来，这人左手断了半截，正是罗追，此时脸上满是愁苦之色，眼中忧虑重重。</p>
“见过将军。”罗追口音很重，但说汉话还是让人能够听懂。</p>
王忠嗣再次指着地图，问道：“这里可以渡河吗？”</p>
罗追没有马上回答，眼神闪动了几下，最后才点点头，道：“那是最好渡河的地方，但你们得有船。”</p>
“附近有船吗？”</p>
“南岸的嶲人部落也许有几艘船，不太确定。”</p>
“我们到那里还有多远？”</p>
“两百里。”</p>
“好，继续带路吧。”</p>
罗追却不太愿意了。</p>
他方才就想提出条件，但还是冷静下来，先展现了自己的价值，此时便道：“我们说好，了我为你领路，你给我茶叶和药。”</p>
“不错。”王忠嗣道，“你带我们到此处渡河，我会说话算话。”</p>
“我的部落、妻子儿女就在对岸，你们答应让我先回去，结果去杀了我首领的儿子。”罗追道：“现在我很担心我的家人，不能安心为你们领路了……”</p>
“刁蛮！”</p>
管崇嗣当即骂了一声，大步上前，想要给罗追一点教训，王忠嗣却是一把拦住他。</p>
“节帅。”管崇嗣附耳道：“路无非是沿着河往下走，这蛮子有了异心，留之不得，放了更不行，不如杀了。”</p>
“你不必管。”王忠嗣叱了一句，向罗追道：“再问你一遍，真不愿带路了？”</p>
“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我的儿子，我现在不放心他，绝不再往前走。”</p>
“那好，你把具体的路线告诉我的向导，领了你要的东西回去。”</p>
“真的？”</p>
“马上走，晚一步我杀了你。”</p>
罗追当即便走，见此情形，将领当中许多人都不解，向王忠嗣问道：“将军就不担心他走透了风声，引的吐蕃部落来追？”</p>
“我自有分寸。”</p>
王忠嗣瞥了李晟一眼，也不多解释。</p>
此事连薛白也没看明白，直到当与李晟聊了几句。</p>
“我已经发现牦牛部的人在后面跟着了，节帅就是故意放了罗追的。”</p>
“那就好，我还当节帅是心软了。”</p>
“慈不掌兵，节帅从不心软。”李晟道，“牦牛部反正已经发现我们了，不如故意透露消息，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哪里渡河，让他们把船准备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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