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参见王爷。”萧婠婠低声道。
“在浣衣所四日,可有发生什么事?”楚敬欢并无转身,沉声问道。
“没有。”
“嘉元皇后可有传召你?”
“没有。”
他没有继续问,小屋突然变得静默冷清。
她斟酌再三,道:“王爷救奴婢一命,奴婢铭记在心。”
他仍然不语。
她道:“奴婢知道,那日在太医院,刘公公强行带奴婢走,王爷趁着刘公公不注意的时候,命人火速去慈宁宫禀报,让嘉元皇后到御书房一趟。”
他想保她一命,可是不能明目张胆,再者,他也没有理由与立场保六尚局一个小小的女官。
因此,他只能请嘉元皇后来一趟。
嘉元皇后娴雅贞静,素有慈悲心肠,必定不忍宫人含冤而死。
萧婠婠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可能,嘉元皇后才会凑巧、及时地出现在御书房。
“本王没有看错人。”楚敬欢缓缓转身,“假以时日,麻雀也会变凤凰。”
“王爷过誉,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奴婢明白了很多,想通了很多,再也没有非份之想,只想在这波云诡谲的深宫保全一命。”
“你也说了,深宫波云诡谲,岂是你想息事宁人就能安然无恙?”晚霞艳红的光照得他半身明亮、半身昏暗,面庞亦像阴阳两面,“如今,你已是陛下刀俎上的鱼肉,只有效命于本王,你才有一线生机。”
“奴婢明白……奴婢谢王爷。”她无奈地叹气,心中隐痛。他靠近她,眸色微寒,“嘉元皇后生辰前夕,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萧婠婠犹豫须臾,道:“奴婢落了玉佩,回慈宁宫找玉佩……陛下忽然驾到,奴婢立即躲起来,接着听见陛下与嘉元皇后吵起来……奴婢不敢多待,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发现,或许陛下听见公公的叫声,后来查到是奴婢,就杀人灭口。”
楚敬欢陡然扣住她的手腕,眼中怒色分明,“之前本王问你,你为什么不肯说?”
“奴婢以为陛下与嘉元皇后吵架,并无什么不妥……”她可怜兮兮地说道。
“你——”他手上加力,气得脸膛发黑。
“奴婢知错了……王爷,好疼……”
“他们吵什么?”他愤愤地甩开她的手。
她抚着手腕上红红的地方,“当时奴婢害怕被人发现,听得并不清楚,只依稀听见陛下说什么‘遗憾’、‘心痛’。”
楚敬欢皱眉沉思,须臾才又问道:“还有什么?”
萧婠婠假意想了想,“对了,还有‘瑶儿’,王爷,嘉元皇后的闺名与‘瑶儿’有关系吗?”
他冷冷一笑,“‘瑶儿’就是嘉元皇后。据本王所知,先帝登基前,当时还是怀王的陛下与嘉元皇后在宫外相识,继而相恋。没多久,先帝登基,在尚未婚配的官家女子中选定嘉元皇后,册封为后;嘉元皇后父亲、兵部尚书林文钧急忙送嘉元皇后进宫,以保家族荣耀。而陛下只是王爷,自然抢不过先帝。”
原来如此。
她试探地问:“王爷觉得陛下对嘉元皇后……还未忘情?”
他冷哼,“男人秉性皆如此,得不到,才会惦记。”
“但是,这万一传扬出去……就是皇室丑闻……”
“嘉元皇后心地善良,为人和善,你伺机接近,她会视你为心腹,更会让你提前回尚寝局主事。本王会派人暗中保护你,陛下想要你的命,也要经过本王的同意!”他语气冷戾。
“奴婢会尽快得到嘉元皇后的信任。”她只能暂时投靠燕王,避开陛下和皇贵妃的“追杀”。
楚敬欢颔首,目光犀利,“寿宴被人落毒,你以为幕后主谋是谁?”
萧婠婠错愕,“不是贵妃吗?”
他挑眉,眼神不屑,她想了片刻,瞬间恍然大悟。
她缓缓道:“假若真要毒死人,就不会只下微量的毒,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在于此。六尚局由中宫执掌,莫尚宫一向听命于皇后娘娘,又怎会听从贵妃娘娘的命令行事?莫尚宫一口咬定是贵妃娘娘指使的,这不合常理。”
楚敬欢嘉许地点头,“接着说!”
“假若贵妃娘娘有心谋害,不会只下微量的毒,奴婢以为,贵妃娘娘应该不是幕后主谋。”
“你以为主谋是谁?”
“寿宴上众人中毒之后,皇后娘娘命侍卫收押六尚局所有人,连皇贵妃娘娘也一并收押,可谓雷厉风行。”萧婠婠沉浸于整件事的推测之中,一双水眸红芒乍泄,红黑相交,异常的妖冶勾人,“诬陷贵妃娘娘、祸及皇贵妃娘娘、能够指使莫尚宫、而且胆敢布下此局的,只有一人。”
“是谁?”对于她条理分明的推测,他略感惊异。
“中宫。”
“其他妃嫔也可以指使莫尚宫,比如贤妃、庄妃等等。”
萧婠婠又觉得不尽然,“皇后娘娘不担心事情败露吗?不担心陛下知道真相后会拿办她吗?”
楚敬欢的黑眸骤然一亮,对她刮目相看,“陛下知道皇后是主谋,也不会动她一根汗毛。”
“为什么?”
“因为,她是皇后。”
萧婠婠愣住,不明白其中深意。
楚敬欢娓娓道来:“京中有四大望族,杨氏,林氏,上官氏,夏侯氏。他们身居要职,把持六部,一旦他们联手,便可威胁皇室。四大望族中,以杨氏和林氏权势最大。”
她不语,静候下文。
他接着道:“后宫妃嫔的背后,都有家族的支撑。皇后的背后是杨氏,其祖父是吏部尚书杨政,外祖父是刑部尚书上官俊明,可以说,皇后背靠杨氏、上官氏两大家族,寄托了两大家族的希望。皇贵妃的背后是林氏,其父亲是兵部尚书林文钧,外祖父是吏部尚书杨政,背靠林氏、杨氏两大家族。”
她到底太嫩,不明白后宫与朝堂的关联,“奴婢明白了,杨氏分别与林氏、上官氏联姻,是四大望族中权势最大的。换言之,中宫一旦出事,杨氏必会有所行动,而且会联合其他三家,威胁皇室。”
一经点拨,她就懂了。
陛下只能雨露均沾,谁也不得罪,宠爱皇贵妃林舒雅的同时,也不能忽视其他妃嫔。
陛下偏爱皇贵妃,想来原因有二:其一,皇贵妃受宠,其背后的林氏便能牵制杨氏,或者说,林氏、杨氏互相牵制。其二,林舒雅是嘉元皇后林舒瑶的同胞妹妹,容貌有三分相似之处,对于陛下来说,有望梅止渴之效。
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也真不省心,要想着如何平衡后宫和朝堂,想着如何巩固皇权。
楚连珏苦恋嘉元皇后,后宫又有那么多妃嫔,又怎会记得清凉山的女子?
可笑她竟然付出了真心真情,可叹她竟然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男子的花言巧语。
萧婠婠忽然想到一点,“其实,为君者,假若不愿受世家权势的牵制,就不让世家女子进宫选秀,可以从地方底层官员和良家女子中择选嘛。”
楚敬欢愕然,她所说的倒也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的背后都有两大家族撑腰,陛下自然不好对她们怎样,除非时机成熟,顺手将这四个家族连根拔起,才能消除心腹之患。”她眉尖微蹙。
“啪啪啪。”他拊掌,微笑。
“奴婢……多嘴。”她瞥他一眼,立即垂眸。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微笑,冷峻的五官有了明显的变化,多了三分温和,俊美迷人。
萧婠婠总结道:“皇后娘娘知道陛下不会动她一根汗毛,就设下此局,嫁祸贵妃娘娘。”楚敬欢轻拍她的肩,“有长进。”
她心想,皇后杨晚岚,稳坐中宫,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
昨日,慈宁宫的小宫女没有来取嘉元皇后的衫裙,这日午时,萧婠婠亲自送去。
刚出浣衣所,她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眉目英朗、面含微笑的年轻侍卫。
“凌姑娘。”年轻侍卫站定在她面前,满面笑容慢慢凝固。
“凌大哥。”她转眸四处,看看附近有没有宫人,假若被人看见,他们之间清白的关系就会变得龌龊不堪。
“前些日子我借调到神武门,今日刚回景仁宫当差。”凌立满含歉意地说道,“听说前几日六尚局出事,你被关在大牢……凌姑娘,假若我知道你身陷囹圄,一定会设法救你出来。”
“嘉元皇后寿宴被人落毒,陛下下令彻查,只怕玉皇大帝也无法救六尚局所有人。”
萧婠婠进宫两个月,偶然之下与凌立相识。她被年长的女史欺负,被污蔑偷窃,他仗义相助,她才洗脱嫌疑;他脾性爽直,与侍卫副队长起冲突,被打得浑身是伤,她为他清理伤口、包扎,为他向太医院的公公求伤药,于此,她与他成为朋友。
他是景仁宫的侍卫,一有空就以各种法子约她在偏僻的宫苑见面,对她说一些金陵最新鲜的趣事,或是宫中稀奇古怪的传闻。与他做朋友,她觉得轻松、开心。
此次她身陷囹圄,如果他没有外调,以他古道热肠的性子,一定会设法救她。
凌厉看看四周,拉着她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尚寝局?”
萧婠婠莞尔道:“我也不知,看天意咯。”
他清俊的眼眸笑成一弯明月,“如有困难,找我便是,否则,你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她含笑点头。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明日开始,我就是景仁宫侍卫队副队长。”
“真的啊!凌大哥,恭喜恭喜!”萧婠婠笑道,为他高兴。
“银两疏通的。”凌立摸头傻笑,“不过我相信,我不比别人差,我有实力。”
“凌大哥武艺高强,古道热肠,一定可以官运亨通的。”
“以后有什么事,记得找我,知道吗?”
“知道啦。”
凌立从怀中取出一支桃花木簪,脸上浮现一丝丝的腼腆,“凌姑娘,我在街上……看见这支木簪,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你戴上看看。”
萧婠婠看着这支雕工尚可的木簪,心中一个咯噔,“怎能让你破费呢?凌大哥,你还是送给别的女子吧。”
他又着急又窘迫,“除了你,我不认识别的女子……收下吧,我升官了嘛,是你给我好运气,我理当谢谢你的。”
她婉言拒绝,“升官是你的运气,与我无关……”
“我还有事,先走了,这木簪……若不喜欢,就扔着吧。”凌立将桃花木簪往她的发髻上一插,转身跑了,一溜烟的没影了。
“凌大哥……”
萧婠婠唤了一声,愣住了。
难道,凌立喜欢自己?
————
行至慈宁宫后面的佛堂,萧婠婠决定抄捷径,于是穿过佛堂的殿廊,径直往南走。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见殿廊的小屋子里传出争吵声,立即止步,侧耳倾听。
好像是陛下和嘉元皇后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争吵?难道是嘉元皇后原本在佛堂诵经、便在这里见面?
四周无人,她决定听听他们在吵什么。
“若非我三次拦阻,她已经死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你为什么非要杀她?”从声音听来,嘉元皇后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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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骨欢,邪帝硬上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