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双手放在膝盖间,正襟危坐,却格外有一副独属于修行者才能看出的巍峨气象。
看见沈玉进来,老人平静道:「我由于前些年在沙场受了伤,腿上得了顽疾,便不好走动,得罪仙师了。」
国公府下人从旁拿来了一张椅子,就放在老人的正对面。
沈玉微微摇头,双手负后,静静站着,说道:「有话可以直说。」
从昨日道到今日的举动,可谈不上客气二字。
如今已经百岁有余,声名响彻大唐的老人神情看不出变化,甚至像是闲谈般,微微眯起眼睛,似回忆道:「当年大唐势弱,北有胡人,南有蛮人,每一步都走的心惊胆颤,但老夫当年跟随先帝征战,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战士,每一场都算得上必打之战,必死之局,唯独有一场,老夫至今记忆犹新,甚至觉得酣畅淋漓,死也无憾!」
场中下人都已经全部退去,方稳站在一旁,听得颇感兴趣,像这些东西,在府中其实极为严厉的爷爷很少说起。
沈玉安静等待下文。
被世人封为军神的老人缓缓说道:「那是在如今大唐胶南郡的一个小县,故事很简单,一名修行者进城门时遭到了一名守卫索要通关名帖,那么修行者觉得侮辱了他的身份,便把他给杀了。」
老人将双手放在怀中,微微直起腰,接着说道:「后来,动静惹来了其他的守卫,自然免不了争论,然后那名修行者怒从心起,就杀啊杀的,结果来一个杀一个,来十个杀十个,到最后半座县的人都被杀光了,可是事情到这里就更奇怪了。」
老人笑了笑,却看不出笑意,「那名修行者突然觉得自己的事情被耽搁了,就越来越生气,怒火中烧,到最后甚至迁怒于小县百姓,觉得这些蝼蚁阻碍了自己的道路,于是便喊了几个所谓的同道中人,一起将城内所有百姓全给杀了,无论女人小孩,几乎一个不留,到最后所有百姓的头颅被挂在那个城墙之上。」
方稳微微皱眉。
沈玉面无表情。
「当时先帝听闻这件事,没有评判,只是第二日便带着我御驾亲征,从大唐一直打到南蛮国腹地,几乎举全国之力,耗尽国库所有粮饷,才将其诛杀。」
老人认真说道:「事后大唐国力可谓倒退数十年,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大唐如今盛世起码再翻两倍,可这件事...稳儿,你觉得亏了么?」
方稳坚定摇头,道:「死都不亏。」
老人微微一笑,随后收敛神情,义正言辞道:「没错,当然不亏!但不是因为敌人如何,而是因为我大唐自建国以来的宗旨之一,便是让世人活在一个有理可讲,有法可依,侠不能以武犯禁,修行者不可以力欺人的世界!」
沈玉一直安静的听着,终于听明白了老人想要讲些什么。
于是他决定不说话。
三千年前没有大唐,他不了解这些国家的想法,但如今有机会,他想亲自去感受一下。
「十二年前,南河城沈家一案,西南落日镇云阳观一案,你在道宗之中所作的解释,刑部一字不落,全部记载在案。」
老人平静说道:「大离如今已归于我大唐,此案自然也是我大唐的案子。」
老人眼神明亮,继续说道:「不论真假,这一切的事情全都证明你是一个无情之人,就和当年道宗向苍穹一样,所以我认为你在大唐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终于开门见山。
随着老者的话语落下,空气仿佛有无数座大山压了下来,令人喘不过气。
方稳脸色苍白,下意识退了两步。
饶是沈玉,脸色也有些微白。
这便是所谓武夫的威势。
沈玉如今境界大跌,身体承受不住,但眼神却依然没有丝毫波澜,开口,还是那句话:「有话可以直说。」
老人望着沈玉,冷淡说道:「数年前之事珠玉在前,所以不管你生性如何,背景如何,就算有书院和道宗同时护着你,但日后若你敢在大唐之内擅自动手乱禁,做出和当年向苍穹相同之事,哪怕是一丝苗头,我都会当场诛杀于你!」
话语虽轻,但却轰隆浩荡,宛如雷霆震慑人心。
沈玉问道:「这是警告?」
老人淡淡说道:「什么都可以。」
方稳脸色苍白,不知是被话语震撼还是被气势压住。
他此行回家谈及了三言两语沈玉在道宗与方恨比试之事,其中不乏有仗着爷爷权势压人的意味,所以在得知爷爷主动让自己邀请沈玉的时候,甚至还有那么些小得意。
可是现在...这点心思可谓是荡然无存。
就算他爷爷再如何强大,可哪能以一己之力硬抗两大圣地?
方稳脸上有些不自然,讪讪笑道:「那啥,我爷爷年纪大了,脑子有点不灵光。」
「滚。」
沈玉和方国公同时说道。
方稳沉默不语,一个人低头默默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