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劝你想想,你哥哥说是升了九省检点,却丢了京中的兵权,京中四姓,只得他一个明升暗降,你若非要亲近王家,自去就是!”
贾政冷冷地看了一眼惊惧不安的王夫人,又补了一句:“陛下对咱们几家已心生不满,若是再联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将来若是出了差错,只怕陛下乐得将几家一并铲回金陵去。”
说罢,挑帘子就出了门,哪知正好见到了赵姨娘袅娜而来,还没等赵姨娘请安,贾政更是一甩袖子怒道:“谁传你了你就来!滚回去!”
贾政只觉得心累,这家中除了自己,竟无一人考虑这些关乎家族生死的大事,难道只能这般昏昏噩噩的闭着眼睛往前走吗?
只见他喘息片刻,便吩咐兴儿去请几位少爷前往新院子,他今日要考校学问。
说着,转身带着众清客进院子准备对题,有意试试家中子弟,眼瞧着是存了近三二年叫他们下场的打算。
王夫人头昏脑胀地阖着眸子在正房中端坐,待听了周瑞家的来传话时,提及贵妃娘娘的院中各处景致都由宝玉提名时,不由得心火大消。
心道看吧,我儿还是荣国府最出挑的子侄,便是老爷有心偏颇,也盖不住宝玉才华斐然。
于是大喜之下,遂命厚赏服侍宝玉的小厮丫鬟。
赏赐送到绛芸轩,众人皆是欢喜有加。
只是按着等级分发的赏钱,各有长短,一时间争风吃醋的事情又频频出现,叫人不胜其烦。
正吵闹间,珍珠自外而来,身后还跟着黛玉,两人一前一后的,送着宝玉入了绛芸轩。
云珠夹在一众丫鬟之间,上前众星捧月似的将人迎进了门,二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时,宝玉见黛玉俏生生的立在院中,星星眼看着自己,含笑间如流风回雪,心中说不出来的饱胀与满足,只恨不得时间就留在这一刻。
“我便说出门必要赏人的,瞧瞧,十几个荷包香囊,竟是全数赏了出去罢?”麝月上前,为他换了一身外衣,见腰间空空,不由得吃吃笑道,瞥了一眼黛玉,心中直夸自己周全。
宝玉想着方才在院子里,服侍的下人见他大放异彩,都闹着要彩头赏赐,一半起哄一半强迫的玩笑般搜空了他的周身,眼下一见空空如也的腰间,心中似有什么气泡“嘣”的一声炸响似的,一抬头就见黛玉脸色煞白。
“我做的那个荷包你也给他们了?”果真,听黛玉这一说,宝玉急得满头大汗,却始终想不起来那荷包如今在何处。
只得求助似的看着绮霰麝月几个,谁知黛玉见宝玉不搭话,更是一包泪水当时就盈满了眼眶,轻声道:“你当真给他们了?”
云珠见势不妙,忙拉扯雪雁,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黛玉,哄道:“林姑娘莫气,气坏了身子可怎生了得?”
谁知往日纤草似的美人儿竟有力气一把甩开云珠。
也怪自己年纪小,没用力捉住黛玉,云珠一屁墩儿坐在地上,也顾不上疼痛,忙起身跑进屋里将换洗的衣裳翻捡起来。
眼见宝玉当即妹妹长妹妹短的上前,众人却只见黛玉急促而去的背影,边走边哽咽哭腔道:“哼!你明儿再想要我的东西,可不能了!”
黛玉这般说,云珠后脚也捧着衣衫过来了,忙从换下来的衣衫袖子里掏出那个荷包,悬在手上哄道:“宝二爷向来待大家细致的,岂会将大家的东西随意送人?必是日日好生存放着呢!”
上回二人闹矛盾剪了香囊袋子置气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如今这是又来一回,云珠只得感叹,这真真是应了那句,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谁知道每日里旁门左道花样多的宝玉,能叫这样柔弱的闺秀给吃得死死的呢。
一看黛玉豆大的泪珠子,又是委屈又是尴尬的顺着面庞滑落,宝玉心中一动接过那香囊,又拉起黛玉的手,郑重道:“我时常想着,林妹妹必是懂我的,若是因着这事叫妹妹恼我了,岂不是天大的罪过?若是妹妹往后因此不理我了,我……我只得出家做和尚去才罢了!”
“谁要你做和尚去?”两人一会儿吵一会儿闹的,黛玉自觉惭愧,干脆回了贾宝玉一个鬼脸,兀自回自己屋子去了。
一个走,一个追,不多时就只剩下云珠几个在院子里吹着冷风。
“还抱着做什么,送回去吧。”小红拍拍云珠的肩膀,那荷包被抽走的衣裳看起来皱巴巴的,还散着一些杂乱的香气,也不知是和多少人往来过了。
抱着衣裳进屋,就见绮霰缩着身子站在窗前,云珠问了安,又问她可是有事没做好?
谁知绮霰转过身来,两对通红的眼珠子将云珠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这是?!”顾不上手里的衣服,随意一甩便上前拉着绮霰,又细问:“可是不舒服?我去给你端一盏热茶来,叫大夫不要?”
连问几声,绮霰终于肯回应了,只见她细声道:“都怪我,宝玉最紧张林姑娘,那香囊我见过的,宝贝得和什么似的,连换洗都不肯。日日挂在腰上,还私底下叫晴雯看了能否挂到他那玉上去,若真赏了人去,宝玉只怕心也要碎了!”
没头没脑地,云珠却也听明白了,心道对宝玉来说那是心上人送的,可于绮霰而言,不过是个寻常香囊,针脚花样虽好,却也仅仅只是个香囊而已。
“没关系的,宝玉是主子,便是赏出去了,再去要回来,又有谁敢多说什么?”这一番话说得很是霸道,眼见着已经有了几分贾宝玉平日里的威风,逗得绮霰噗嗤一声,却是冒了个鼻涕泡出来。
“哎呀!”云珠一张帕子丢到绮霰手里,心道,大丫鬟的体面,鼻涕泡可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