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誉，不欺主，如朕臂膀。”</P></p>
这个“欺”字，不仅是指欺骗，还有欺压之意。</P></p>
自赵祯登基以来，多次受宰执之气。</P></p>
曾经的张士逊、吕夷简、章得象、晏殊，都曾令赵祯颜面全无，甚至将赵祯逼得回到后宫掩面哭泣。</P></p>
而今，赵祯做官家做得愈加有经验，自然乐于选择自己用着顺手的宰执。</P></p>
此话令陈执中老泪纵横，连忙上奏谢恩，并表示绝对不会辜负圣恩。</P></p>
这位从龙之臣的首相之位，就这么定下了。</P></p>
欧阳修、唐介、苏良等台谏官虽有些不悦，但也知官家自有官家之意。</P></p>
台谏与宰执本就相互制衡。</P></p>
若选了台谏喜欢的宰执，那君权就会被削弱，这是历代君王皆忌惮的。</P></p>
值得庆幸的是，夏竦未能成为首相。</P></p>
陈执中为首相，最多会让中书变成一只乖巧的猫，而夏竦若为首相，那中书可能就是一匹张牙舞爪的狼了。</P></p>
……</P></p>
腊月二十四日，小节年，亦叫交年节。</P></p>
这一日。</P></p>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蔬食饧豆”祭灶。</P></p>
汴京城的街道上出现了许多“迎傩”的祭神队伍，敲锣打鼓，甚是热闹。</P></p>
苏良在月初时，雇佣了同巷的刘嫂为佣。</P></p>
刘嫂已生过五个孩子，甚会照顾人。</P></p>
她不住在苏宅，主要负责苏宅的一日三餐及做一些家务，与桃儿一起照顾唐宛眉。</P></p>
前些日子，苏良的丈人唐泽来信，他年节时老友太多，将会在年后才能来到汴京城。</P></p>
这一日晚上。</P></p>
汴京城各个衙门的官员、各行各业的商人、一些志趣相投的结社人，如：蹴鞠的齐云社、相扑的角抵社、花绣纹身的锦体社等，都会选择聚餐，分享这一年的收获与喜悦。</P></p>
台谏官们自然也不例外。</P></p>
平日里，大家为了避嫌，私下聚餐很少。</P></p>
但年节时，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P></p>
入夜。</P></p>
御史台和谏院的台谏官们聚在一起，喝酒畅谈，一直到深夜才各自回家。</P></p>
今日之后，各个衙门便不再应时点卯。</P></p>
苏良每日去一趟御史台，应付应付公事即可，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后，衙门的各项公事才会陆续恢复正常。</P></p>
冬天，汴京的夜甚冷。</P></p>
苏良睡了个大懒觉，直到天大亮才缓缓醒来。</P></p>
他醒来洗漱后，第一件事便是去门口瞅一瞅。</P></p>
每日清早，刘长耳都会命人将最新的小报或一些小道消息从门缝塞进门内，风雨无阻。</P></p>
这些信息是苏良了解汴京城情况的最好媒介，其内容比朝廷的邸报要细致丰富许多。</P></p>
“咦？”</P></p>
苏良俯身拾起地上的纸张后，不由得一愣。</P></p>
除了两张小报外，还有一个信封。</P></p>
苏良与刘长耳有约定，但凡有惊动朝堂的大事，才会用信封记蜡存。</P></p>
“大过年的，能有什么大事？”苏良面带疑惑，打开了信封。</P></p>
当看到里面的内容后，苏良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P></p>
其自言自语道：“希仁兄，威武，实在是威武。这下子，汴京城要热闹了！”</P></p>
信封里的内容是——</P></p>
昨晚，包拯带着开封府的衙役，冲进一座私宅，抓了一群淫乱赌博的和尚和两名官员。</P></p>
和尚们全都来自大相国寺，其中三个大和尚还是讲经的首座。</P></p>
两名官员。</P></p>
一人是鸿胪寺寺务司主官许栋，一人是三司户部勾院判官于得海。</P></p>
鸿胪寺寺务司，主管僧尼簿籍与度牒的保管和发放；三司户部勾院，主管三司出入账籍，防止贪墨舞弊。</P></p>
这两个衙门都与大相国寺有关联。</P></p>
不过，大相国寺的直属上司衙门，乃是开封府。</P></p>
开封府掌管汴京各项宗教事务，比如任命僧官，僧尼的考试，名额等。</P></p>
苏良看完信件内容后。</P></p>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那两名官员，官位定然不保。</P></p>
淫乱赌博这两种事情，私下并不是没有官员做，但一旦被发现，绝对会重惩。</P></p>
当下正值年节。</P></p>
外国的特使都在汴京城。</P></p>
大相国寺又是外国使臣常去烧香祈福之地。</P></p>
此事若传出去，大宋丢脸恐怕就要丢到辽夏了。</P></p>
苏良想了想，觉得包拯这次极有可能是要拿汴京城的和尚们开刀，当即换身衣服奔向了御史台。</P></p>
汴京城的僧尼，特别是大相国寺的和尚，早就成为了汴京一害。</P></p>
这群和尚，根本不算是和尚。</P></p>
喝酒吃肉，娶妻生子，逛勾栏瓦舍……</P></p>
普通百姓能做的事情他们都做，普通百姓不敢做的他们还做。</P></p>
卖猪肉、开旅店、制墨冶矿、开典当行、开赌场、甚至拐卖妇女……</P></p>
只要是赚钱的生意，都有汴京城和尚们的身影。</P></p>
而朝廷之所以没有动这群和尚，有多重原因。</P></p>
其一，源于宋太宗定下的国策。</P></p>
太宗曾言：浮屠氏之教，有裨政治。</P></p>
宋太宗认为，佛教有助于规范百姓道德，兴佛可劝天下。</P></p>
这导致大宋开国之后，建立了许多佛寺，印制了许多佛经。</P></p>
帝王祈雨、祈福、或有重大的祭天庆典，也都会选择在佛寺中进行，这导致僧尼的地位与日俱增。</P></p>
其二，和尚可为朝廷牟利。</P></p>
比如，大相国寺万姓交易的所有摊位都是收费的，还有各种香火钱，各种诵经活动等等。</P></p>
其中，最赚钱的还要数度牒。</P></p>
度牒，即僧人的身份证。</P></p>
在大宋，想要成为僧尼是需要参加考试的，且难度不亚于科举考试。</P></p>
每个地方的僧额都有定额。</P></p>
而证明僧尼身份的，便是度牒。</P></p>
自唐开始，持度牒者便可减免赋税徭役，而到了大宋，犯罪之人若剃度出家，取得度牒，罪名可以既往不咎。</P></p>
多一张度牒，就是多一条命。</P></p>
这使得度牒成为了硬通货，达官贵人们都愿意囤积。</P></p>
见有巨利，朝廷也开始制作空头度牒。</P></p>
对朝廷而言，一张度牒的成本可以忽略不计，但对外售出可卖一百三十贯，可谓是暴利。</P></p>
而和尚们囤积度牒，倒手去卖，甚至能卖三百贯一张。</P></p>
……</P></p>
半个时辰后，苏良来到了御史台。</P></p>
而此刻。</P></p>
包拯抓捕大相国寺和尚和两名官员的消息已经在各个衙门传开了。</P></p>
苏良听到周元的描述后，只感觉甚是辣眼睛。</P></p>
昨晚，足足有四十多个女伎被抓。</P></p>
屋内现状，白花花一片，实在难以言说。</P></p>
那群和尚玩得实在太花了！</P></p>
与此同时，包拯一大早便去面圣了。</P></p>
片刻后，御史台得到消息。</P></p>
包拯建议令全城百姓主动揭发汴京僧人罪行，在惩处一批僧人后，望朝廷下令，禁止僧尼经商。</P></p>
至于赵祯，大家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不会同意。</P></p>
这里面牵扯着祖宗之法。</P></p>
且年节之下，突然搞这种事情，大宋的脸面岂不是在外国特使的面前都丢完了！</P></p>
这时，新任首相陈执中气呼呼地跑到垂拱殿，弹劾包拯没有将此事汇禀中书省，实乃擅自做主行动。</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