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跟着妻子来到灯红酒绿处,只看彩灯的数量就知道这里不是办公楼。门口处的帅气服务员拦下他,用冷漠的礼貌语气说道:“先生,请出示你的票!”
足足愣了十几秒,久远的记忆才被唤醒,这种地方便是他年轻时也只对女性免票,如今男性想进去,一张票需要普通工薪族不吃不喝存二、三个月。
人脸支付买了票,这年代也就这点好,什么证件都不带,出门也不会有影响。
和记忆中没有多少区别,只是灯光更璀璨,音响效果更舒适,技术的进步甚至能做到在一体的空间内实现不同区域的不同场景投放,完美满足不同客人的别样需求。
肖雄出门前换了件衣服,戴了宽帽,此刻拉低帽檐悄悄走到妻子附近的卡座。
这个角落的氛围较为安静,灯光也有些昏暗,他能清楚的听到妻子和朋友们的交谈。
记得很多年前网上盛传一个段子,说是女司机出车祸后,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把和闺蜜的聊天记录删除。
如今的风气下,自然用不着这么极端的手段,女性们并不觉得这些话题耻于开口,甚至不介意将这些品头论足的话语宣传开来,一如当年的男性们。
肖雄沉默的喝酒,小口小口,即便妻子面前站了一排美貌的小生,即便左拥右抱享受着帅哥们的贴心服务,他都可以接受。
真的,在没结婚前,事业小成的肖雄何尝又不是如此?
那时候的世界还没变,他理所当然的享受着男人们的特权,尽管当时他有着好几个名正言顺的女友。
凭什么男人们在当年可以这样,现在世界变了,女人们就不可以?这本来就是一种不公平!
肖雄在说服着自己,没有费力,小口小口品着酒。
直到妻子旁边的女人突然开口说:“你家男佣的保险办下来了,受益人是你女儿。”
另一边正在享受帅哥灵活舌头的女人稍稍直起上半身,笑了,问那人:“她买了多少?”
“五十万保费,出意外后能有六千多万。”
“不算多啊!”这人笑道。
“没办法,现在查的严,时间又紧,要不是走通我姐的关系,这份单子批不下来。”
肖雄的手僵住了,酒杯停在嘴前一寸。
“那得提前祝你重获自由啊!”正在享受的女人拍了拍跪着的帅哥,年轻漂亮的帅哥便膝行几步,取了杯酒回来,恭敬奉上:“主人!”
女人接过酒杯,举起道:“姐妹们,为我们最后一位苦难者即将到来的自由干杯!”
……
肖雄的脑子出现了空白,头顶的灯光开始变幻,音乐传来,光怪陆离的场景却无比真实,这样的场景其实自古以来从未变过,唯一有差别的不过是性别。
谁又规定了性别是永恒不变的呢?
肖雄一口干掉杯中酒,沉默从妻子身旁走过,晦暗的双瞳已看不到这方卡座内的色彩。
漫无目的在街上走,难见天日的地面街道在深夜里如同鬼蜮,肖雄不知道该停在哪,索性一直走着。
他的故事真的一点也不新鲜,就在这黑暗中,无数沉睡的男人身上,有几个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他想愤怒、想呐喊,却又实在找不到足够的理由,是的,肖雄在渡过最初的绝望后,脑中频繁出现的念头竟是顺其自然,至少该死的保险公司能因此亏一笔钱。
纷乱的念头中,甚至有一种期待,对未知死亡方式的期待。
最绝望的一件事是……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或许还有一件,在明明已经接受残酷现实后,现实又捅了他一刀,连一块遮羞布都不肯给他。
太阳真的升起了。
阳光却离地面很远,散射在建筑高层的晨光像遥不可及的梦。
黑暗的巷子里有人狼狈走出,抚在墙上的手留下了鲜红的掌印,宽松的长袍下一身劲装,风格有些复古,看着像从电视剧里走出的角色。
肖雄茫然空洞的双眼中并没有留下这个倒霉蛋的记录。
只是掉落在漆黑砖石上的绿色种子在黑暗中竟十分显眼,这种子有些奇怪,没有对泥土的天然眷恋,反倒随微风飘起。
绿色飘向肖雄的头。
鼻间微弱的呼吸改变了绿色的轨迹,小小的种子钻进了肖雄的鼻腔。
倒霉蛋已消失在黑暗中,原地的绿色种子也随风消散,鼻子痒了片刻的肖雄打了几个喷嚏,然后依旧漫无目的走着。
看不见的肉体内,绿色种子顺着呼吸道进入肺部,附着在肺叶上,绿色的种子竟开始散发微弱的光,生机勃勃中带着些许妖异。
随着呼吸起伏,种子伸出了“触须”,柔若纤维的根扎进了肺叶之中……
不知疲惫的肖雄似乎真的感受不到疲惫了,眼前的建筑唤醒了沉睡多年的记忆,他竟走到了少年时生活的街区,脚步慢了下来。
岁月摧毁了美好的回忆,曾经的家、街道、校园都不见了,就剩了一颗枯萎的老树,枝杈上有明显的切割痕迹,地面被挖开,根茎被斩断。
或许今天之后,这棵树也不在了。
……
两个考完试的年轻人从电梯里走出,阳光正好折射到二人身上,他们看了一眼树影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