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漕船其实已经过了陈县，行进到陈县、阳夏交界处，然后被拦了下来。</p>
牙门军就地立寨，将粮食卸了下来。</p>
“李将军，此处计有粮豆十八万五千二百二十斛，全交给你了。”陈颜收起李重手书的交割字据，说道。</p>
一艘漕船运粮五千斛。</p>
他带队的这一批总共八十艘船，一半就地卸粮，空船顺流而下，返回合肥。</p>
另外一半船只继续装载粮食，输往浚仪，交由洛阳度支校尉杨宝的人。</p>
十八万五千余斛粮，其实救不了多少人。</p>
假设一家五口，有老有幼，有男有女，平均下来一口人一个月要吃一斛粮食。</p>
在缺乏油脂蛋白质的年代，干体力活的人对碳水化合物的渴求是十分惊人的。</p>
唐代一户五口人的农民家庭，平均一年一人要吃四斛（一唐斛粟=108.32斤），也就是一天吃一斤多的粮食——老人、小孩、妇女吃得少一些，壮丁吃得多一些。</p>
而且，他们还会大量寻找野菜、桑葚、瓜果等一切能找到的东西补充食物。</p>
当然，这是普通百姓粮食匮乏的中晚唐时期，因为很多粮食被收走养兵了。</p>
粮食相对充裕时，一个人一天吃的绝对不止这么多。</p>
一晋斛的容积还不到唐斛的三分之一，大约三十斤粟的样子。</p>
一个月一斛，一天也就一斤，约三升三合余（一斛=十斗=一百升=一千合）。</p>
但那是正常情况，大灾之下，吊着命就不错了，别想太多。</p>
李重直接下令：大口（成年丁壮）日给粮二升、中口（成年女性）日给粮一升五合、小口日给粮一升。</p>
命令一下达，立刻开始了行动。</p>
所有人都被组织了起来，以队、营为单位，由其自推首领，军事化管理。</p>
另外，他还组织士兵挖沟堑、张布幔，捕捉蝗虫，晾干或蒸熟后，拌入粮食之内。</p>
这個时候，也管不了吃了会不会生病了，先补充营养再说——别看捕捉蝗虫这种“小事”，还真不是饿得头晕眼花的灾民能轻易办到的。</p>
陈颜在灾民营地逗留了好几天，忧心忡忡。</p>
他担忧的是截了漕船的后果。</p>
虽说截一半放一半，给了朝廷台阶下，但洛阳方面会不会领情可很难说。</p>
或许天子公卿不缺吃的，但京中的禁军、工匠以及其他各色人等，可都指望着外来漕粮呢。</p>
一旦矛盾激化，朝廷与陈侯翻脸，麻烦大得很。到时候匈奴南下，朝廷、陈侯一起完蛋，那可就是笑话了。</p>
不过，事情已经做下了，想那么多没用，还是考虑下怎么救济百姓吧。</p>
“李将军，我闻曹魏赈灾，收拢流民，以五里为一营，每营留六十人。”两天后，陈颜实在忍不住，看着乱糟糟的流民，建议道：“将军以军法管治，正合前代旧例，但老是这么养着不是办法。今贼兵已然溃退，不如将百姓沿河散开安置，免得聚在一起引发疫病，也好择一些土地，先占下来。将来若粮豆丰裕，便给粮多一些，将养一段时日，再组织百姓种一季杂粮，三月便可收。如此，或可勉强支应下来。”</p>
李重闻言沉默了一会，道：“若非陈校尉提醒，几误了大事。”</p>
同时也有些感慨，你若让他排兵布阵，他可得心应手，但若涉及到千头万绪的灾民安置、管理以及组织生产之事，就有些手忙脚乱了。</p>
他甚至不知道陈颜口中的“曹魏旧例”是怎么一回事。</p>
陈颜出身颍川陈氏，乃世家子弟，读的书多，知道的东西多，在这方面确实比他厉害。</p>
怪不得古来这些事都要交给文人呢，他们或许打仗不行，但管理百姓确实比他们这些武人强。</p>
“阳夏、扶沟、陈县这一带，河流纵横，良田众多，可安置百姓多矣。但很多地都是有主的，比较麻烦。”陈颜说道：“将军先挑无主之地安置吧，其他的多半还得卢豫州和陈侯做主。言尽于此，将军可自思之。”</p>
“多谢校尉提点。”李重拱手道。</p>
陈颜又看了一眼那些百姓。</p>
如果陈侯真能把这些灾民全部安置下来，并挺过去的话，只需要数年时间，这些地方将不复为朝廷所有。</p>
他做的这些，可比石勒之辈难多了，但后续好处也更大。</p>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石勒、王弥的处境是一样的。</p>
石、王现在受到刘汉朝廷的钳制，没法自立，更不敢自立。</p>
陈侯同样有野心，但目前这个阶段，他也不敢自立。</p>
但如果有了这些安置下来的流民，则大不一样。</p>
他们就相当于陈侯的部曲，不再是王民矣。</p>
五月二十八日，陈颜率领部分船队离开了陈县，返回合肥，装载下一批漕粮。</p>
而听闻消息，往陈县、阳夏一带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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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最后一天，豫州刺史卢志抵达了陈县。</p>
他第一件事就是拜访谢裒、袁冲二人。</p>
五月将过，蝗虫是越来越少了，局势也越来越明晰。</p>
南下颍川劫掠的支雄所部因筹集不到足够的粮食，狼狈溃逃，又遭府兵追杀，死伤惨重。</p>
夔安则直接退回了陈留，拼了老命掳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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