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土山阳九郡，出海数十万里，向东遥遥可见一片大洲。</p>
那里就是东际灵洲，自古以来，就是人族妖族混居之地。</p>
齐、晋、楚、吴、越。</p>
中古时代的五大皇朝，古楚皇朝末年，曾经有过一个名叫伍胥山的儒家大圣者，因为家族之仇，逃离楚皇朝的腹地，在诸侯国中，选中吴国公子，辅助建立了一番伟业。</p>
不过后来，此人被古吴王朝的继任帝王猜疑，想要设法将之铲除。</p>
可是当初，连古吴王朝的都城建造，都有这位伍胥山参与其中，相土尝水，山川地脉布阵的学问，堪称天下无双，对于自身祸福，怎么会没有预测？</p>
他提前挖出双眼，悬挂在城门之上，激发出“相地乌瞳神芦大阵”，阻拦吴皇派出的高手，然后假死潜入大江，顺江水之脉，飘流数十万里。</p>
等他在东际灵洲上岸，找了一片荒山野岭定居，余生之中，开门讲学，随缘收取门徒，儒门道统之中，就多了“东洲原道岭”一脉。</p>
后来常有中土儒者，乃至别家学士，前来交流学问，名声不绝，很多妖怪拜入门下。</p>
直到七百年前，这一脉才灭亡于秦朝东征大军。</p>
七百年过去，历经秦、楚两代交迭，屡次战乱，加上地方小部族的妖怪，又没有太多记录史书的习惯。</p>
原道岭，已经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荒山野岭。</p>
最近两三百年，都只有一个牛妖村庄，在这里生活。</p>
村子南面的打谷场上，村长带着全村的半大孩子，趁着今天日头明亮，不冷不热，一起大声读书，考教学问。</p>
只见三四百个孩童，小的六七岁模样，大的十四五岁模样，男孩子头上都长着短短牛角，女孩子身上配着野花，盘坐在地上，摇头晃脑的读书。</p>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p>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p>
“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p>
村长胡子一大把了，头顶上的毛都秃了一块，两根牛角却是锃光瓦亮，打理的很好，穿着件青布衣服，盘坐在草堆上。</p>
“牛七七郎，你起来。”</p>
村长点了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过来展示一下你今年的学问。”</p>
打谷场旁边，都有木头做的靶子，看起来像是老虎，狮子，野猪之类的东西，全都是实心的。</p>
牛七七郎手上拿着一根尖锥走过去，但那把锥子本来也是木头造的，而且木质松散，一看用的材料就不如那些靶子好。</p>
他有点紧张，看了看村长，得到鼓励的眼神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双眼专注地看着靶子，绕着一只野猪靶子走了两圈，突然出手。</p>
笃！！！</p>
牛七七郎身体猛然向后一跳，拉开距离。</p>
所有人都看到，那根锥子已经有两寸来长，刺进了靶子里面。</p>
小孩子们发出喔的惊呼声。</p>
“好好好，正所谓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p>
村长高兴的说道，“这是拳谱里面的大道理。”</p>
“意思说的就是，你力道用的干脆利落，一发就收，该舍就舍，就算是一块木头，也能贯穿目标，不会折断。”</p>
“但如果你只知道用蛮劲死劲，手上不知道缓一缓，只知道硬往里怼，就算是金子和石头打造的兵器，也会被折断。”</p>
牛七七郎刚才这一下，就是顺着野猪靶子的木纹捅过去的，而且一感觉到手上阻力过大，立刻松手后跳。</p>
这样一来，锥子才没有断。</p>
刚才他但凡收手慢一点，力道用多了的话，锥子肯定要断。</p>
村长又说道：“不过你刚才只顾着松手跳开，忘了把锥子拔走，还是差了点火候。”</p>
牛七七郎注意力都在前半段夸奖上了，笑嘻嘻的过去，把锥子拔了出来。</p>
村长摇了摇头，喊道：“牛十九妹，牛十一郎，你们两个出来对练一下。”</p>
孩子群里立刻有一阵骚动。</p>
十九妹是村里这一代最漂亮的姑娘，虽然脸上总是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反而引得男孩女孩，都特别喜欢她。</p>
十一郎顽皮搞怪，但长得好看，也有不少姑娘喜欢，听说以前还有城里的大姑娘，想把十一郎带回去当童养夫。</p>
他们两个出来对练，大伙都把眼睛瞪得乌溜溜圆，很是期待。</p>
十九妹抱拳行了个礼，就拉开架势，她一拳一脚都是稳扎稳打，虽然速度很快，但没有太多花哨。</p>
而十一郎，使的是一套掌法，轻灵飘逸，看着都不像牛，更像是一只花蝴蝶，绕着十九妹飘来飘去，寻机下手，冷不防，就是一招拍过去。</p>
但十九妹的功架太稳，出招处处都留了余力，无论对方攻向她哪里，她都能及时反应，回首招架反攻。</p>
十一郎虽然没被打到，但也是越打越后退，避得多，攻得少，逐渐到了打谷场的边角处。</p>
小孩子们议论纷纷，支持十九妹赢的人多，也有几个小姑娘喊出声来，为十一郎鼓劲。</p>
声音太吵，十九妹皱了一下眉，眼神往人群那边扫了一下。</p>
她性子冷，不喜欢吵闹，这个动作理所当然。</p>
但眼神一偏，没完全盯住十一郎，就被十一郎看出破绽，一改轻灵姿态，奋力的往下一跺脚，以最快的速度猛扑过去。</p>
谁知十九妹顺势一转，那只手好像早就等好了，拽住十一郎的衣袖甩了半圈，借着他自己前冲的力量，把他甩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满身狼狈。</p>
等他爬起来的时候，十九妹的拳头已经停在他的鼻梁上。</p>
十一郎气愤道：“你骗人！”</p>
十九妹淡然收拳：“你笨。”</p>
村长为十九妹鼓了鼓掌，然后盯住十一郎。</p>
“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p>
村长点评道，“拳谱里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p>
“就是说，没有锋利的爪子，没有强大的筋骨，还妄想一下吃定敌人的话，就只能吃土。”</p>
“惨一点的话，还会被敌人摁着头喝黄水，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你一根筋，缺心眼！”</p>
“用心一也，这是绝对不可取的，咱们虽然是牛，心眼子实，但这个世道险恶，跟谁打架，都得多长两个心眼啊！”</p>
十一朗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眼看村长还想教育，眼珠一转，连忙说道：“村长爷爷，你真厉害。”</p>
“叔伯他们平时教我们，只知道一大篇的给我们背，然后一大套拳给我们练，都不知道像村长爷爷这样，小段小段对比，讲清楚了给我们听。”</p>
十九妹也点头：“叔伯他们圣质如初，还得是村长爷爷老谋深算。”</p>
村长被这两个最出色的孩子一起夸，顿时有些自得。</p>
“嘿嘿！咳，功劳也不全是我的，还多亏了我们的老村长牛八太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