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见到了死人，那些小记者就晓得闭嘴了。”张小林咧咧嘴说。</p>
三人都没什么异议，暗杀计划似乎就此敲定。</p>
然而，杜镛却又忽地转过头，面向沙发，呵呵笑道：“桂生姐，你看这样行不行？”</p>
桂生姐闻言，并未表现出丝毫意外。</p>
过去，她经常参与黄家的决策，如今却显得沉默寡言，从始至终都未表态，只是时不时瞥一眼身旁的黄麻皮，冷冷的，心如死灰，浑然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p>
黄家夫妻不睦，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只是没人敢去议论罢了。</p>
黄锦镛年过半百，升官、发财、就是不死老婆，急得他整天都跟戏子、娼妇混在一起，恨不能立刻将结发之妻活活气死；而桂生姐见黄锦镛见异思迁，也不愿再出谋划策，反倒着力提拔杜镛，助其飞黄腾达。</p>
不知为什么，她总能在“水果阿生”快速崛起的势头中，隐隐得到某种类似于报复“黄麻皮”的快感。</p>
她想证明，自己能在十里洋场扶起一个龙头瓢把子，就能扶起另一个江湖话事人。</p>
一时间，“三大亨”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这女人的脸上。</p>
“问我干什么？”桂生姐皮笑肉不笑地说，“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眼看着就不是黄家的人了，哪里还有资格管黄家的事呢？”</p>
话音刚落，黄锦镛顿时拍案而起。</p>
“册那娘，侬有话就讲，没话就滚出去，少他娘的在这里阴阳怪气！”</p>
桂生姐不动声色，却轻轻握住黄锦镛的手，翻过来，仔细看了看，旋即弯起笑眼：“侬看看，手都拍红了，动这么大火气干什么，侬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了。”</p>
说罢，她便如同纸片儿似的，被风轻轻吹起来，不疾不徐地离开客厅，朝楼上走去。</p>
黄锦镛看着妻子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竟也随之拂袖而去，边走边喊：“管家，备车，去新世界，他娘的不识好歹，老子迟早休了她！”</p>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客厅。</p>
张小林和杜镛面露尴尬，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道：“走吧走吧，阿拉就别在这里找别扭了。”</p>
于是，两人便也跟着并肩离开黄公馆。</p>
可刚走到大门口，见黄锦镛的汽车离开院落时，宅子里又忽然跑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佣。</p>
“杜先生，杜先生请等一下。”女佣快步跟过来挽留，“杜先生，夫人让你去趟二楼书房，说是还有其他事情要跟你商量。”</p>
杜镛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张小林，说：“小林哥，你先回去吧，我去听听桂生姐怎么说。”</p>
张小林看了看黄公馆，又看了看杜镛，旋即撇了撇嘴：“那好吧，我先回去安排一下人选，侬去听那女人唠叨吧！”</p>
“小林哥，你先不要冲动，等我和桂生姐商量完以后，咱们再做打算。”</p>
“册呐，婆婆妈妈的，简单的事情都让搞复杂了，侬快走吧，不要再劝我了！”</p>
…………</p>
自从前天夜里，斧头帮起势以后，张小林就已经彻底没了耐心。</p>
他知道杜镛万事求稳，再这么拖下去，锐气都耗尽了，还谈什么报复？</p>
张小林不愿继续空等下去，“黄山翁”和“过江龙”要杀，但斧头帮的其他成员，也该适时敲打敲打，否则道上的人恐怕还真以为“三大亨”不敢惹斧头帮呢！</p>
于是，刚回到家中，他便立马拨通电话，将手底下最能打的头马“白马潮生”叫了过来。</p>
“白马潮生”本名叫阎潮生，这辈子最擅长的事儿就是打打杀杀，专门替三金公司做些见不得人的脏活儿、累活儿，早年间跟随张小林在十六铺码头“打天下”，如今钱包鼓了，不再混迹码头，但名声在外，直至今日，码头上的各家经理见了他，也都一口一个“阎爷”。</p>
阎潮生杀心太重，浑身刀疤，印堂、眼窝处似乎都带着一团黑气。</p>
他一走进张公馆，就连院子里的两条德国狼狗也不再狂吠了。</p>
见了张小林，阎潮生张嘴便问：“大帅，几个人？”</p>
“两个！”张小林径直问道，“王老九这个人，侬晓不晓得？”</p>
阎潮生点了点头：“报纸上的消息，我听说了，还有一个人是谁？”</p>
“嘶――另一个人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但侬先不用管了，皖省的同乡会馆，侬总晓得在哪里吧？”</p>
“知道，现在动手，还是晚上动手？”</p>
张小林犹疑片刻，说：“关于斧头帮的消息还不太全，侬现在过去，恐怕杀不到王老九，直接去把他们那会馆砸了就行。侬先去把弟兄们都找来，我给发家伙。记住，动静闹得越大越好。”</p>
“明白，那我现在就去叫人！”</p>
阎潮生对这种事儿轻车熟路，主仆二人几乎在三言两语间，便明确了任务。</p>
然而，正当阎潮生准备离开张公馆，集合散落在华洋两界的张家门徒时，一个青帮弟子突然快步冲进屋内，急慌慌地大声喊道：“大帅，大帅，码头那边有情况！”</p>
“什么码头？”张小林一时没反应过来。</p>
“楼静远、楼少爷的码头啊！”来人连声解释道，“金源码头让斧头帮给砸了，现在正在十六铺那边劫船呢！”</p>
张小林愕然，原以为金源码头不过是斧头帮乱人耳目的幌子，未曾想，烟土闹剧过后，斧头帮竟又杀了个回马枪，再次打起了十六铺的主意。</p>
“册他娘的！潮生，侬先带家里的弟兄过去支援！”</p>
“别支援了，支援不了！”来人立马劝阻道，“大帅，侬赶紧去给何长官打电话，让他派兵过去吧！”</p>
“侬讲什么？派兵？”张小林心头一凛，“他斧头帮到底有多少人？”</p>
“我刚从码头过来，五百人！至少有五百人，而且还越聚越多，根本打不了！”</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