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挺明白！”张老疙瘩沉吟着点点头，“小鬼子买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防不胜防！这么一大片地，要是不尽快开出来，早晚要被小鬼子一口一口吃干净。”</p>
江连横立马想起了土台村的事儿，魏老爷不卖地给小东洋，不代表其他人不会。</p>
尽管私自买地给外国人的行为，从来不被官府承认，但只要契约一签，再想把地拿回来，便少不了谈判磋商，产生诸多麻烦。</p>
“现在官府已经在丈地测量，但要想开埠，光靠省里的钱还不够，得竞标卖地，才能兴办商业。”</p>
说着，张老疙瘩用放大镜在地图上比划了两下，街道在凸透镜的折射下，被放大了不少。</p>
“这两条街，还有这四条胡同，就交给你去办了。”老张看了看江连横，“小子，奉天应该没人敢跟你竞价了吧？”</p>
江连横喜道：“那都是看在大帅的面子。”</p>
“行了行了！”张老疙瘩摆了摆手，接着说，“江啊，这两条街可不是白交给你的，这俩地方紧挨着附属地，靠近火车站，离小鬼子的守备队也不算远，明白我什么意思吧？”</p>
“那当然，那当然。”</p>
于是，张老疙瘩便在书桌前坐了下来，自然而然地询问了不少关于旅大那边宗社党的情况，江连横说了不少王爷和老山人的消息。</p>
“宗社党必须彻底清掉！”事关自己的权力，张老疙瘩的态度格外坚决，“四年前还是他妈的杀少了！奉省得再清扫一遍！”</p>
江连横立马自告奋勇：“大帅，省城里还有几个老辫子，都在我眼皮子底下盯着呢！如果大帅需要的话――”</p>
眼下的清廷贵胄，虽说早就没了实权，但却还保留着相当的名望和地位。</p>
尤其是在北国，莫说是手握重兵的军阀，就连时下的大总统也都按照有待条例，礼让清室三分。</p>
张老疙瘩尽管是胡匪出身，却也不想以奉省督军的身份，亲自动手去干这些脏活儿，于是立刻打断江连横，提醒道：“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宗社党那帮狗崽子，该杀就杀了，但对那些老辫子，别用枪，别见血，其他的都好说。”</p>
“可小鬼子那边的情况……”</p>
“用不着担心！”张老疙瘩坚定地说，“宗社党北边的那股蒙匪，我肯定是要剿的，无论小鬼子管不管，我都要剿！”</p>
江连横默然点头，心里登时有了底气。</p>
本以为会面就此结束，却不想，张老疙瘩又忽然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抬手扔在了桌面上。</p>
“我让人给你整了个证件，以后办事方便点。”</p>
江连横接过手里，摊开一看，却见上面早已写好了自己的名姓、地址，旁边还盖上了衙署的公章和张老疙瘩的私章，再看表头上写的却是：奉天省侦探队特别顾问！</p>
“侦探队？”江连横闻所未闻。</p>
“密探！”张老疙瘩解释道，“刚开始，你没听说过也正常，不算是公署的正式职务，查也查不着，但省里各地的巡警已经开始筹备了，你拿着这个，方便办事，别瞎瑟，这是密探！”</p>
“懂了，懂了！”</p>
“我要扫的，不光是这省城里的宗社党，而是整个奉省的宗社党，你在江湖，没事儿多盯着点！”张老疙瘩笑着说，“别看是奉省签发的，其他地方也可以适当用用。”</p>
江连横喜不自胜，忙说了几句：“多谢大帅提拔，多谢大帅提拔！”</p>
“行了行了！”张老疙瘩摆了摆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问，“我最近怎么听说，宗社党最近往北边儿偷运的那批军火，好像也是你小子打听到的消息？”</p>
江连横愣了愣，低下头眼珠一转，却是笑答：“这事儿我在旅大确实听过，但也是一知半解，从哪运的，途径啥地方，都不太清楚，大帅麾下猛将如云，还得幸亏是他们及时发现。”</p>
“这么回事儿啊！”张老疙瘩沉吟一声，接着提醒道，“以后有啥消息，不管是真是假，尽管往上报，将军署里会再斟酌。”</p>
“好！我知道了！”江连横试探地问，“大帅还有啥吩咐没？”</p>
“没了，你先回去吧！”</p>
江连横应和一声，倒退了两步后，随即转过身朝门外走去。</p>
“江啊――”</p>
没想到，张老疙瘩又突然叫住了他。</p>
“大帅，还有啥吩咐？”</p>
张老疙瘩冲江连横抬了抬下巴，却说：“往后在城里低调点儿，混江湖少不了打打杀杀，办事讲究点儿，我老张还指望着关东父老能念我个好呢！”</p>
江连横清楚，老张说的是谭翻译一家惨案的之事。</p>
谭翻译死不足惜，但那做饭的老妈子何至于此？</p>
长此以往，张老疙瘩就算有心包庇，但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纵容江家继续胡作非为，毕竟人命关天，而且还是省城里的大案。</p>
江连横闻声怔住，略微思忖了片刻，他便明白了当下的局面。</p>
随着奉省大局逐渐稳定下来，江家历经四年过后，也逐渐渡过了草创初期，他不能、更不应该再像过去那样，亲自带着弟兄们打打杀杀，继续那种刀头舔血、逞凶斗狠的做派了。</p>
瓢把子，合该有瓢把子的架势！</p>
江家行将步入下一个阶段，而他，则不可避免地要像当年的周云甫那样，把脏活儿交给旁人去办，自己却“跳出三界外，不在无形中”，而他更清楚的是，兄弟合该变成主仆，情义必须化为忠心。</p>
“大帅放心，我知道了。”</p>
…………</p>
离开张氏帅府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沉了下来。</p>
李正西等人一直在斜对面的路口等着，见道哥出来了，便着急忙慌地赶过去询问情况。</p>
“回家。”</p>
江连横面无表情地坐上洋车，让人看不出喜怒，只是冷冷地说：</p>
“去通知韩心远和钟遇山，叫他们过来见我！”</p>
――――</p>
P.S.新开的商埠地，也即是后来的“南市场”；另，老张在当年确实有一支省城密探，后来还在京津等地活动。</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