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明州显得很热闹。</p>
有城里的富绅，在鱼肚子里吃出了有着“明州王，天下昌”字样的素书，一时惊为天人，引为一谈。</p>
又有工匠，在夜里听到了野地里有狐狸向了明州府城的方向叫唤，依唏喊着“天命现，保粮杨”的名号，成群结队，向了明州府城的方向叩拜不已。</p>
又有人走夜路时，听到了路边乱坟岗里，有坟头子里爬了出来的小鬼在那里聊天：“真龙要出世了，明州可是大福地哩……”</p>
“唉，只是咱们命不好，若是晚死几年，赶上了明州王庇佑，也不至于尸横荒野……”</p>
“……”</p>
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传了开来，待头巷尾，说书的先生，卖茶的王婆，做工的，行商的，人人都在说着保粮大将军天命已至之事。</p>
更兼得不少知情人透露，一旦保粮大将军封了王，明州起码数年之内，风调雨顺，粮丰草足哩。</p>
更有人说，封了王，要谢百姓，明州怕是要三年免赋呢，百姓们最是实在，纷纷上万民书，要求保粮大将军封王。</p>
甚至还有乡间父老，来到城前，保粮大将军不封王，就不起来。</p>
这等事，人家保粮大将军怎么能受？</p>
连声推辞：“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老人家快起来……”</p>
“咱是都夷的将军，对皇帝可忠心了，咱怎么可以称王？不合礼法，不合礼法。”</p>
“……”</p>
但耐不住，三军跪拜，万民齐心，保粮大将军也只好委曲了自己一把。</p>
于是，便在明州府城之前，祭天地，封明王，城里的府宅，如今也改了匾额，成了王府。</p>
又趁了封王，免明州三年赋税，谢万民之心。</p>
更趁了明州内外，声名隆盛之时，犒赏三军，封出了三路大将军，左将军周梁，副将是赵柱，右将军是张燕北，中将军则是曾经的红灯娘娘会左护法沈红脂，三位将军各率一军。</p>
更是在封军之后，便发出了讨贼缴，只言这天下不安份过日子的太多，看不下去，要出明州讨贼。</p>
头一个，便是那躲在了湖州兴风作浪的三头蛟魔王。</p>
一时间保粮将军手下，人人振奋，皆大喝：“那老贼觊觎明州水土已久，还谴人进来捣乱，那好得狠，这就上门去寻他！”</p>
“……”</p>
“……”</p>
“不食牛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果然还是很专业的啊……”</p>
而在此时的青石镇庄子里，胡麻自也知道了最近明州的热闹，有些哭笑不得，如今就连自己这庄子周围的百姓们，都无人不知明州王了，而且一副天经地义的想法。</p>
但对于这封王的热闹，他不感兴趣，倒是对这准备要动的三头蛟魔王颇为上心。</p>
“门道里说它是千年道行？”</p>
胡麻心下颇有些不屑：“什么乱七八糟，如今连我算起来，也只有二百年道行，他这一身道行，倒比我高了五倍？”</p>
二十年为一柱，自己如今十柱香，也就是二百年道行。</p>
这在大罗法教的记载里，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儿了，如今却跳出来个千年的？</p>
“你这二百年道行，跟人家那千年道行，能一样？”</p>
老算盘则已经从大罗法教的弟子那里，打听到了这三头蛟魔王的底细，叹着道：“这二十年来，是十姓看着天下。”</p>
“借着各门里的四大堂官，以及各州府的府君、游神，也算是稳住了这天下。”</p>
“只是，毕竟十姓不在明面上做官，暗中监视，说白了便是以江湖治天下，怎么可能真看得住？”</p>
“莫说漏洞，简直跟筛子差不多，所以，别看十姓声名虽大，但这天下之间，自也有不少能人异类，没在他们眼底，更不在他们门中。”</p>
“这三头蛟啊，便是这么一只异类。”</p>
“按着大罗法教里的说法，三千世界，各成天地，但咱们这世界，却是离太岁近了些，古来便多有妖祟精怪的传闻，也时不时会冒出一两个有道行的妖类。”</p>
“只是被祖坛压着，终是成不了气候，而如今这湖州的三头老蛟，便是这样一只得了气候的老东西。”</p>
“只是它与其他精怪不同的是，这老蛟应该是五百年前，便已经生了灵智了，那时候尚是张家的天下，都夷还没起兵呢，它也不成气候，虽有了灵智，也只是躲了起来修行。”</p>
“原本这东西，至多不过三四百年，便往往被天谴毁了，虽然有些本事，但也只是有灵性，能惑人，最多不过是给周围乡邻托个梦，没多大本事。”</p>
“真惹急了周围人，猎户农家一商量，拿个锄头，也能敲死它。”</p>
“但偏偏这东西得了机缘，正赶上了太岁降世这么个好时候。”</p>
“太岁降世，天地之间滋生邪祟，四下为祸作乱，可它又是个聪明的，霸占了一处深山湖底无人窥见的血食矿，吞噬血食，暗中藏身，也不生事，只安静修行。”</p>
“这二百年过去，一身本事，涨得何其之快？”</p>
“只不过，也因为它小心，先是怕镇祟府，后来又畏惧十姓，一直躲着，不让别人知晓，当然也就一直没有机会能够讨得封正。”</p>
“若无封正，其他妖类，也就止步于此，停滞不前，惟独它不同，靠了食太岁，长道行，渐渐有了神通，据我那位察觉到了他存在的同门来讲，这老蛟，起码也是非人的境界。”</p>
“……”</p>
“这倒果然称得上是天地异类。”</p>
胡麻听了，点点头，道：“既是平素里如此小心，怎么如今倒出来作乱了？”</p>
“而且千不挑，万不选，竟是选了靠近老阴山的明州？”</p>
“……”</p>
明州乃是自己祭山之地，引出了新神，乃是如今天底下香火最重之处，别的妖祟，躲还来不及，它敢派娘儿门的妖人过来搞事，便已是胆大包天。</p>
“许是觉得自己天命已至了。”</p>
老算盘摇头，道：“这鬼玩意儿以前小心的可怕，任何察觉到了它存在的，都会被它吃了。”</p>
“但在三十年前，都夷亡时，它便也托了转生之路，钻进了一位农妇肚子里，借此托胎到了人间，这等妖物化形之法，却是不比封正差了，只可惜根上是异物，转生了也仍然是。”</p>
“如今借了人形，蛊惑百姓，收敛香火，起兵封王，我们猜着，他这应该是察觉到了天命再现，于是想要起兵，争夺天命。”</p>
“若真能成，便可以自我封正，成为这天地间的正类。”</p>
“既有了这心，又有一身本事，于是憋了一辈子的脾气，如今便一下子爆了起来，反而比别个凶悍了。”</p>
“不过这真论起了道行，如今他只三十岁，但加上蛟身时的年岁，有五百年了，号称千年道行，算上往自己脸上贴金了。”</p>
“……”</p>
“若真论起来，倒真是我平生仅见的第一大妖了。”</p>
胡麻听着，便也来了兴致，道：“不过，既是连十姓都没将它瞧见，你又如何了解得这么清楚？”</p>
老算盘闻言，便也笑了起来，道：“大罗法教弟子只有一个差事，便是行走天下，观气寻命，留在命数重的人身边，某些事，自然比十姓看得周全些。”</p>
“当然，便是大罗法教，也不敢保证自己全看清楚了，说不定便有命数重，但懂得藏身之人，乐得逍遥自在，不与咱们打交道。”</p>
“……”</p>
胡麻便也不多问，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去观赏观赏这所谓的千年道行！”</p>
如今明面上是杨弓出兵讨贼，但实地里则是自己要斩草头王，收天命，炼宝印，所以胡麻也不怠慢，更是不需要跟着那保粮军去大张旗鼓，便只带了老算盘，暗中前来湖州探查。</p>
说白了，这也是为了收天命，炼宝印，才多了一些麻烦。</p>
若是直接杀了草头王就可以炼印，胡麻如今便直接自己上手去刺杀了，但是天命乃人心所化。</p>
自己杀了草头王，那天命仍然还在那里，自然有当地的第二位草头王出来，便是杀到这里没人敢称草头王，那里的天命，也只是散了，而不是被自己夺来，所以要堂堂正正。</p>
而一番探查，便也对这湖州略有了几番了解。</p>
保粮军中，如今更是有些作难了。</p>
即将发了讨贼缴，又先定了湖州，保粮军大军，自然开始准备了起来。</p>
粮草兵器，马匹甲胄，但除此之外，却还要打造战船。</p>
湖州是个特别的地方，三面是水，两头有路，而三头蛟王手底下的兵马，术士，也多是擅长阴邪水法之辈。</p>
若是保粮大军从陆上过去，两边的水里，便随时有可能杀出敌人来，或是被对方将己方大军，拦腰截断，首尾不能相顾，或是对方输了，退回水里，也奈何不得。</p>
所以出兵之前，先要置办好了舟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