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首辅第三百零六章雄主驭能臣相比前朝,后宫生活是稳定、安泰的。赵拓没有乘坐步辇,就这么背着手气哼哼地走着,身后的内宦、宫女们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上朝时高高兴兴,下朝却满脸阴云,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看着皇帝路过自己的乾元宫却没进门,径直走向了皇太后住的德清宫。
「咦,陛下今天这么早下朝?」皇太后正在东廊下浇花,早瞥见皇帝闷着头也不看路匆匆进了自己的前殿,稍微惊讶了下。
刘太监便示意梁芜过来低声说了朝堂上的事,皇太后心中了然,微微一笑,转身继续浇花,之后才将水勺递给宫女,擦擦手进屋来。
赵拓有点尴尬,毕竟自己光顾着生气,进来转了一圈才发现母亲在外面,又不好再冲出门去。见皇太后进来急忙请安见礼并向母后道歉。
皇太后呵呵一笑:「罢了,知道你心里装着一箩筐的事,不吐不快吧?来,坐下咱们娘俩慢慢说。」
皇帝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坐下,刚要开口,皇太后先抬手挥了下。
德清宫总管太监秦让立即招招手,带着一干人等退了出去,赵拓这才把刚才前朝殿上的故事讲了一遍。
皇太后听完,问他:「皇帝生气之处在哪儿呢?哀家可是没弄明白。」
是啊,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的?赵拓闷声想了想:「母后,儿臣听到大捷的消息非常振奋,真想到辽东去看看将士们是如何奋勇杀敌的!
当然,儿臣也只能是想想,前朝那些臣子们连李丹都想叫回来,更不用说放朕到战场上去了。」
「陛下是为不能亲自带兵而生气?」
「也不是。」赵拓摇摇头:「朕身为皇帝,岂能轻易出行?只是觉得……才小胜而已,他们竟迫不及待跳出来嚷议和,难道不信我大军可以歼灭丑虏么?
天朝大臣在殿上说这种话,既扫兴又让人没面子!还有,李丹才去辽东几天,就有臣子提议要换下他来,还美其名曰要防止尾大不掉,真真可笑!
朕看他们是红眼那个位置,想让李丹挪窝,他们好方便安插自己人去!」他气哼哼地说了许多,皇太后却是笑而不语。
谁的孩子谁知道,做娘的怎能不懂儿子的心思?
她知道皇帝性格要强,他现在气呼呼地,实际是因为这班「忠心」的大臣在他很享受赞颂和恭维的时候,跳出来公开反对陛下对克尔各的用兵策略,同时说什么「见好就收」的话。
表面是对李丹的担心,其实这些人是在对朝廷发行国债这事拐着弯子提出异议和批评。
当皇太后委婉地为皇帝分析这里头的奥妙,赵拓突然醒悟,原来他们还是冲着自己用人和发行国债来的。
「但……,李丹提出的国债发行与管理办法确实好,没有这个驻守辽地的军队怕是已被也必汗各个击破,哭着正给自己人收尸而不是庆祝胜利呢!」
赵拓皱眉:「这些大臣个个都是学富五车,难道就看不出里面的好处吗?为什么一逮到机会就想否定呢?」他对自己母后倾诉时没了顾忌:
「还有李泽东是个极有能力的文臣,朕派他去辽东不仅仅是监督军事,而且还想让他顺带在辽地用战争债券带来的资金整饬道路、港口、桥梁,建立工厂、商社、学校。
这么多事情没有两三年是做不完的,岂能不到一年就调回京城?
他们说是调回来给与更高的官职品级,实际我看就是想把他换成自己人,然后可以在辽东大捞一笔!这些虚伪的东西以为朕看不出?还拿朕当小孩子呢!」他越说越气愤。
「纹橘,将哀家那块绣着猫儿望梅的帕子取来。」皇太后忽然打断他吩咐说。待帕子拿到手,她递给皇帝:
「这是你父皇的帕子,当年为我折梅扎破手指染上了血,哀家便绣了这两只猫儿伏在雪中观看梅花的样子。」
赵拓忙起身恭敬地接了,听母后继续说:「当年你父皇监国,有大臣说临近洛阳的某处园子里有灵芝祥瑞出现。你可知你父皇听了什么态度?」
「恐怕是派个御史前往查看真假,若是作假定严治其罪!」
皇太后格格地掩着嘴笑起来:「可真真是父子俩,他一开始可不就是想这样做的?」
「难道父皇最后没有这样做?」赵拓惊讶。
「仁宗皇帝叫了他去,和他说一番话。回来以后你父皇下诏因这祥瑞庆贺,当年中秋灯会提前一日举行!」皇太后说完瞧着赵拓不解的样子微微一笑:
「过了两月,那官儿据说是断案有失公允被人告了,先皇便下令将他贬两级,去常平仓做了都事。」她说完目光一闪:「你可知我要和你说的是什么?」
「母后不是想说个故事,那……您的意思是,有用的意见采纳,对有错的官员有时不必急着整顿,而要看时机和缘由。可对?」
「有那么点意思,但还差些。」皇太后将垂下的鬓发向耳根抿抿:「任何朝代的武将都好战功,听说打仗就嗷嗷叫,像这回辽东,为什么连孙总兵都夸李丹?
因为他让辽军兵强马壮,个个听说有仗打就跳脚啊。而文官呢?他们就好报这些个祥瑞。
但无论是武将打胜仗还是文官报祥瑞,总之都是取悦陛下欢心的意思,这叫‘媚上。
但只要这媚上是利于国家的便无妨,反之陛下则应施以惩戒,这是不能助长不正之风的意思。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但凡一件事过了头那便成坏事,再怎么立意新颖、原意嘉善,它都是邪门歪道了。祥瑞这个东西,民间多信却无实用。
故仁宗将花灯节提前一日,以借此祥瑞提振民心士气。但是它对于治理一地百姓却无实际好处,且容易被那些胥吏上下其手,成了为虎作伥的口实。
所以仁宗皇帝既不会不予理睬,又不能一刀砍了。灯节以此提前一日,看似有庆贺之意,实际并无任何嘉勉或封赏。
仁宗皇帝就用这种淡淡的举措,告诉天下他对于祥瑞的态度和方式。
至于那官员被贬也是对他的警告,仁宗皇帝派去的宣谕使向他当面诘问时告知他今后不可耍聪明,那官儿羞惭,老老实实去了常平仓从此不敢再行阿谀事。
仁宗皇帝既给他留了面子,有通过他告戒所有官员不可自误。从那之后这些报祥瑞的只敢投到宫门,不敢直接投往内阁和中书了。所以先皇当得起这个‘仁字!」
皇太后说完,看向皇帝:「那些大臣的发言先且不论对错,至少他们既没出馊主意,且又是本着利于朝廷的角度在说话、争执,比那些祥瑞可强多了!
至于这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另当别论。皇帝千万不可因自己的感受挑选着听,要牢记偏听则暗。」
她说完,要了茶水吃几口,问:「这样看来,陛下的意见是继续打喽?」
「李泽东临行前告诉朕一句话:一切有利的谈判都是武力优势胜过对手的结果。如今我们才只小胜,也必汗尚有二十万人。
他会继续南下,还是收缩回草原均不清楚,儿臣以为最好再有一、两个胜仗,让他知难而退,且还要寻求体面的撤退。
那么我们谈判时不但底气更足,而且还可以要求他予以赔偿或割让。那时主动权在我,想怎么谈就怎么谈。现在去议和,恰如虽胜犹败摇尾乞怜一般,朕不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