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经尽黑。
原本从归宁宴回来的时候就是傍晚了,在和胤禛聊完之后,外头早就点起了高高挂着的灯笼,院里风雪摇曳树枝簌簌作响,书房里安静非常。
若淳今天累得不行,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就直接回房间睡觉了。
自从穿来这里,没了手机电脑电视机之后,她以前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性被强行改变,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可不就只能看书睡觉吗?
但胤禩跟她不一样。
他从小就在尚书房里读书,那帮师傅们可不会怜惜小孩子辛苦。皇子们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从阿哥所赶过去上课,上午读书写字还不算,下午的弓马骑射、布库摔跤更是样样不落。
在如此严苛的教育中长大成人,胤禩每天睡两三个时辰就能精神抖擞。
所以,尽管今天举行仪式、在宴席上跟人喝酒应酬同样累得不轻,他还有精力做别的事情。
“贝勒爷,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卫进屋之后打了个千儿,躬身行礼之后才轻声问。
他最近学了不少规矩,说话做事时已是有模有样,不再如以往当乞儿时那般畏缩,头虽低着,脊背却笔直,有点子那种京城豪门家仆的意思了。
胤禩审视李卫一番,对这个小家伙的学习速度颇为满意。
本以为还得花些时日,没想到他学得这么快,暂时用用应该足够了。
他笑了笑,招手叫李卫靠近些,才说:
“我叫你来,两件事。”
“第一,明日一早,福晋要再去一趟安亲王府,届时你要跟着一起去,装做王府管事收养的孩子,而她是世子福晋,准备让你这半个家生子来学着处理外头的营生。”
“听好了,之所以让你这个半大孩子去江南,就是要让那两个盐商晓得他们对安亲王府并不重要,如此,到了地方他们才会捧着你,让你在信里替他们说好话。”
“不论明日在王府还是日后去江南,都给爷把头抬起来,腰杆挺直喽,好叫那些小喽啰们知道,哪怕是王府的下人,也不是他们能得罪起的人,明白了吗?”
李卫当即心领神会,本就笔直的腰杆更加硬挺几分,下巴也微微扬起,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鼻孔看人的小模样。
他嘿嘿一笑道:
“爷,您看这样够不够?”
“奴……我原先在沿街乞讨之时看见那些达官显贵家的恶仆出门办事,就这幅德行!”
胤禩认认真真地看了李卫好几眼,才点头肯定。
“的确,活灵活现。”
说着,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又道:
“但你得先做了第二件事,我才能让你去江南。”
李卫神色微微一怔,有点困惑。
他知道,自己毕竟刚到府上,贝勒爷和福晋心存疑虑也是正常的。
但贝勒爷和福晋对他的恩情堪称重如泰山,不仅救了妹妹,给汤给药的请大夫瞧病养着,还给了他一份长久差事。
妹妹性命都绑在这了,难道自己还要过什么坎才能做事吗?
理解,但不大明白。
胤禩很和气地笑了笑:
“你一定很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毕竟你妹妹都在府上了,即使你去了江南,也不必担心会走。”
“当然了,我相信你的品性,一个肯为了路边捡的妹妹跑去挨揍的小孩子,不会是什么坏人。”
“只是李卫啊,人是会变的,财帛迷眼时,多少大人都昏了头,更何况你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外头风雪飘摇,李卫背后却瞬间浸出一层冷汗,直接打湿了内衬衣衫!
他哆嗦着嘴唇扑倒在地:
“爷,我……我不是有意瞒着您,小秋是我在沿河逃难时捡着的,她那时候走路都容易摔,我本不想带着她走,可她就一直跟着我。”
“直到我发现,什么事情沾上了小秋,我运气似乎就会好上那么一点,于是才将她带上。”
“可后来这么多年,我是真把她当了亲妹妹看待,爷,您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