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文化论
吕玉仙提高嗓音质疑。贾杰刚猛然明白过来。必须漂洗。贾杰刚:
“是杰敏把‘外祖母’称之为‘她’的,又不是我……”贾杰刚眼露怯怯。
冷垮脸子。吕玉仙:
“只有目中无人的人才会这样称呼,杰敏刚从农村回来像个野孩子一样,难道你要像她不懂得礼貌不成?难道你外祖母只配你称呼‘她’,不配你尊称她一声?”
低眉垂眼。贾杰刚咕噜。贾杰刚:
“我都说了是贾杰敏这样称呼的了,我只不过照本宣科传达她的口语。”
又一针戳过厚厚的白色棉布底中,针却给“涩”住。吕玉仙偏头咬住另一面,抽动了脸上的肌肉,这才拔出针来。再瞥过去儿子脸庞。吕玉仙:
“今后不许这样对老子没老没小的称呼了?要让老子再听见,兜头就是一脑掌过来!”说了儿子,她的眼睛又收回到鞋底上。
贾中华落座下去后,怎么都觉得她就像慈禧一样。他灰暗打量她。他心底忽然产生出来一股挑战的念头。贾中华:
“称呼为‘她’也没有错啊?”
吕玉仙听到贾中华这样一句,眼睛又再次抬了起来,盯着鞋底将那一针戳了进去又挣出了白线。她暗自加了一把劲儿。将底线收紧后目不斜视的目光这才冷眼扫落到他的面颊上。她从他的额头打量到脖子又回到眼睛。她眼中多了一股轻蔑鄙视的意味。吕玉仙:
“你懂个球!老子教育孩子,要你来插嘴,可是接屎瓢、挖屎瓢啊?!”这话出口,她眼睛里闪现出一缕暗自得意讽刺意味的笑意。
贾中华最受不了的就是妻子的这个态度。他的眼睛因此而有了斗牛场上入围者决战的意味儿。贾中华:
“你懂?我们家就只有你有文化……!”他其实想说,你不过也就是小学毕业,能比我强到哪里去?他知道她的个性,他忍住了后话。
吕玉仙又继续低头扎针纳着鞋底,眼睛也不想打量。吕玉仙:
“别人不敢比,比你可是要强一些的!”
今晚又停电。小木桌上,油灯突突跳动幽幽扑闪。贾杰婞一直低头写作业。贾杰婞实在忍不住“咔、咔……”出了笑声。贾中华一脸的刺疑黑下脸来。贾中华:
“你笑什么?”
贾杰婞:“我爸,我没笑您……”
又说:“我妈,您说我爸没文化,您骂他‘接屎瓢、挖屎瓢’,那您说出来的话不就是‘屎’么?……”她本来还想问她,这就是您所谓的文化?但她又忍住了这话。
听女儿这说,贾中华原本黑沉着的脸也突地放开,两眼中跳动着喜悦的亮光。贾中华:
“就是了,大路不平,众人踩。还说我没文化,让女儿说说,到底是谁没文化了?”
吕玉仙再次抬头。吕玉仙斜“瞅”贾杰婞。她的双眼里满是刻恨。贾杰婞触到母亲目光,忙低头继续写作业。
吕玉仙:“捧‘逼泡’的,你说你要真捧了一个‘尿泡’倒也还行,最起码还可以拿来打恶狗,可惜你差了眼力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坐上了土飞机,什么时候给摔下来?就像‘林’某人一样!”
吕玉仙言语恶毒。贾中华一股火气直冲顶门心。贾中华:
“不要上纲上线的?!”
吕玉仙也不着急回答,将手里的长线捆绕在鞋底上,又一扔撂进了竹篾篮。吕玉仙:
“狗吃馒头心有数,没有自知之明啊?还用问我!”说着站起身子来对着窗外扯开嗓子。吕玉仙:
“杰敏,杰敏!这一晚上的可是还不给老子‘死’进来?!”
又说:“你抬头在打探什么,可是天上有坨金子?那掉下来还不得砸死个你。”
贾杰敏有些萎缩,但不失天真:
“我在‘看’外祖母,她好像边搓麻绳边摇晃动着身子……”
吕玉仙没好气地:
“嗯!她摇晃身子,你刚才没见一只厉鬼过去了!”
顿时,一身的毛孔竖立。贾杰敏忙四周回头打量,遍野的漆黑穿摸着她怦怦跳动的心脏,恐惧无形地扩散开来。她的头皮发麻,小腿也哆嗦起来。贾杰敏:
“哪里,哪里有什么厉鬼?”她回头左右张望。战战栗栗。
吕玉仙从窗子扔出一句:
“她就站在你身后,正伸长血红的舌头要咬你项劲呢!”
风儿一样的急奔。失魂落魄三步并两步奔进屋来。贾杰敏脊背还在凉飕飕,鸡皮疙瘩从心脏淤出。
贾杰刚眼含笑意正欲乐开。吕玉仙一眼恶狠狠瞅去。收敛笑容。在他似乎诡异的笑意中,吕玉仙邪乎的话语似乎变得不再可信。贾杰敏逃避躲上了小楼躺倒在床,心理产生出来一个叫落差的东西:
在满天繁星幽闪的夜空,外祖母是美丽的,而母亲却是恫吓者。在那个叫做眼睛的“星空里”,外祖母双眼中包含着的是温暖绵长的笑意,而母亲却是满眼的刻恨。她仿佛从来就不曾以正眼视人,就好比全云交四团的人都借了她白米,还回来苦荞一般。
贾杰敏在饱尝抑郁后,又开始尝试新的调试。正是在这样反复的调试中,贾杰敏渐渐明白了在家这一个团体中,吕玉仙扮演的似乎是不可颠覆的“王”权掌控,所有家庭成员都要以她为中心,并无条件服从,否则,就是地动山摇的强烈“地震”。
或说,这个时期的小孩子基本都定格在大人上班,孩子们则呆在家中看门或看一些小画书或游戏。对于看门来说,贾杰敏是一位最忠实的“卫士”。只要家人出门,大姐身背书包去念书,之后,哥哥再跟小朋友们出去游玩,便搬来一小凳,伸长腿坐在门前看图画书。似乎看门就是她的光荣任务,并当神圣职责般来坚守。“父母”这两个生硬的字眼对她来说好像都不具有现实的意义,只是当二人一次次对立的吵骂中,并上升到动手时,贾杰敏才感觉到,面对那种暴力,有一种来源于心灵深处恐惧对二人的扩散。
这天是礼拜天。贾杰刚再次成功甩脱了贾杰敏。她只好呆在家里看书。那《育婴堂里的斗争》是她学会看的第一本图画书。书中的主人翁被活生生弄成了陪葬的标本,贾杰敏不知落了多少的眼泪。于是乎唯有悲惨的命运才能唤起她完全的伤痛。相比喜剧画书,她似乎酷爱悲剧。可是,这天她将床下的纸箱找了个遍,但还是没有见到。她求助于贾杰婞。她要她稍等一会儿,等她写了作业,帮她找。
话音刚落,贾杰刚再次走进家门。贾杰婞便问他是否藏了《育婴堂里的斗争》?
犹豫。贾杰刚说,书被借给了潭华。
贾杰婞即刻命令他去要回来。支支吾吾,贾杰刚说明,书被他又借给了下家,一时也找不回来。贾杰敏一听,泪就淤出来。她嘟噜着表明,她就是喜欢看那。
贾杰婞很是气恼。她斥责他,为什么不将你喜欢看的《小英雄雨来》《鸡毛信》《三国演义》这些书弄丢?
在贾杰刚心里,《小英雄雨来》《鸡毛信》《三国演义》都是塑造英雄的书籍。潭华向他借书,他便找了一本不起眼的送去。现在,大姐质疑他,自然,他有他的说辞。贾杰刚:
“大姐,你这样护着妹妹,看她成天就知道窝在家里,不敢迈出家半步,好像别人都会将她吃了似的。就是被那本《育婴堂里的斗争》吓的。你给她念念《小英雄雨来》她胆子才会大些。”
贾杰敏:“我要跟你们玩,你常常将我甩脱,我又没有朋友,不窝在家里还能去哪?”
贾杰刚:“去!我没有朋友也没跟随你屁股后面要求跟你玩啊!”
贾杰婞:“妹妹才从外婆家来,没有朋友就找你玩,这很正常,你咋要将她甩脱?”
又说:“她刚从农村来,胆子自然小些,咋又跟《育婴堂里的斗争》扯上关系了,你咋不扯‘长鼻子小孩?’你以为像你成天在外野胆子就大了,还不快去将那给我从他借给的下家手里要回来?”
贾杰刚迟疑。贾杰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