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箱里没有钱,除了一些灰尘和树叶外什么都没有。
想来也不奇怪,毕竟村里一直受炭疽和艾滋的困扰,不少人染病,土地庙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全村一直都过着拮据的生活,在这种贯穿一辈子并且毫无回旋余地的残酷现实面前,所谓的信仰和寄托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村民不傻,听得懂卫生所的宣教,也看得懂那些科普读本。当菩萨和土地不可能灵验的时候,也就没必要再花钱去拜了。
假设胡增说的内容是真的,那钱上就会带着一些炭疽菌株。可炭疽传染持续了十多年,一枚小小的硬币是没法一直带菌的,除非在它有自己的家。
钱如果被扎堆放在一起,再加上功德箱之类的保护措施,能让病菌免受风雨打扰,能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有源头有传染链,一切都能说通。
现在在功德箱上扑了个空,没能找到证据是个遗憾,但胡家旺的紧张情绪却是真实存在的。祁镜就算不看他的脸,单听语气也能轻松察觉到对方的异样。
这就说明祁镜找的方向没错,至少胡家旺藏了不少秘密,而这些秘密和土地庙有关。
当然他现在缺乏证据,为了疾控中心的工作顺利也不能和村长闹僵。更何况他们想要寻人、做事都得胡家旺出面才管用,要不然只会处处碰壁。
两人在庙里聊了几个来回,最后只能以尴尬收场。其实中间那段时间就是一个挖坑一个填坑的过程,一直没什么正经像样的交流。走的时候也就互相说了一句“路上走好,晚上见”,便纷纷离开了。
现在时候不早了,胡家旺需要尽快回去,插手管管整支专家队的伙食。
早上给的是白粥咸菜,中午是白馒头和炒白菜,晚上要是再不搞点好东西,实在说不过去。自己婆娘手艺还行,就是扣扣索索的,他好歹得回去看着点,免得到时候被人笑话。
至于锹土,其实只是个不得已的借口,泥土采样需要翻新土壤,但只限表面。只需要稍稍翻几锹就行,根本用不了多久,水质采样就更不需要了。
但理由说都说了,就算是硬要面子,也得把这档子差事做下去。不过他自己是来不及了,只能转手交给他的傻侄子:“你就好好在这儿给我锹土,到时候我再回来接你。”
傻侄子点点头,二话不说就拿起身边的铁锹,从桥边那片泥地开始松土。给土地庙上了道保险后,刘这才放心地离开。
祁镜也想早点回去,没想在这儿多逗留。他离开后就选择从原路返回,在晚上六点集合吃饭之前一一验证自己的猜测。对象就是胡卫平、胡荣发、胡桂芬,路线就是绕着村子过个大半圈。
看着有些绕路,但从结果来说,他这么做完全值得。
胡增没什么可说的,那枚硬币或许就是这个假设成立下的起因和源头,剩下需要过问的就只剩了这三个人。
傍晚的胡卫平比白天看上去更累,已经起不来床了。祁镜到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敲开房门。见他身体情况不太好,祁镜又把人给扶了回去:“要不我明天再来吧,你好好休息。”
“不用不用,我就是站不住而已,动动嘴皮子还没问题。”
祁镜问道:“你手上出现炭疽之前,有没有从胡家旺的手里拿到过钱?”
“村长的钱?当然有了。”胡卫平说得很直接,直接得出乎了祁镜的意料,但就是声音还不够大,“就是问他借的嘛。”
祁镜还以为胡荣发有什么大事儿要办所以借钱,问了之后才知道,这完全是他在一厢情愿。这些村民也和丹阳那些普通市民一样,也有欲望,也喜欢刺激:“这不平时无聊嘛,就喜欢找熟人一起打麻将扑克。”
借钱,又是和麻将扑克混在了一起,这让祁镜不得不向那个方向去想:“赌钱了?看上去底价还不小吧。”
“还好吧......”胡卫平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想起了自己当时的经历,“那次输了有50块钱左右,实在还不起,最后只能找村长帮忙了。”
“胡家旺给了?”
“给了,一次性给了。”胡卫平有些感激地说道,“要不是他当初帮了我一把,我估计也没信心活到现在吧,恐怕早拿根绳子吊死算了。”
“还了钱第几天染上的炭疽?”
“哟,具体几天还真忘了。”胡卫平想了好一会儿,说道,“不过应该间隔得并不久,我记得那天发病的时候他还特地找过我来着,后来见我手肿了就带我一起去了卫生所。”
......
都是借钱,胡卫平和胡荣发的情况完全不同。
胡荣发是个特别老实的庄稼汉,也没什么“冒险精神”,赌这种事儿和他天生无缘。不过他也借了不少钱,目的是为了尽快把自己家整修一遍。
门槛碎了一多半,屋顶三处漏水,墙面时不时就会突然掉下来一块,这就是胡荣发之前住的家。最后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就只有一个,花钱修。
村里盛行一句话,如果自己没钱的话,可以找找村长这个老朋友。
只要找到他,一般都肯借,只要肯还,再借也不会太难。
胡荣发还是挺不错的,开口借钱后的两周后拿到了第一笔施工费。之后虽然得了炭疽,但病好了之后他还是赚钱第一时间还清了借款。
从胡卫平那儿了解了些胡荣发家的情况,不过祁镜还是亲自跑了一趟。
“祁医生你怎么又回来了?”
祁镜笑着说道:“我想到了几个问题,过来一趟问问清楚。”
“什么问题?”
“钱,你在感染染炭疽之前有没有借过钱?”
“当然有了。”胡荣发连忙想到了自家村长,“那时候房子要整修,就找村长要了点钱。”
“你们怎么总是找他要钱?”
“只要有困难,去找胡家旺,他都会出面帮忙解决。借钱会写借条,也会在村委会里的公告上签字写明。至于什么时候还,胡家旺有要求,不过时间都不短。”
“倒是挺慷慨的。”祁镜有些奇怪,“可是你们村是贫困村,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这个嘛,他没说,我们也不好提。”胡荣发答道,“可能是因为做生意赚的吧。”
祁镜点点头,没再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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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他们俩,胡桂芬借钱的目的就更实在了,就是求子。
老妇吃着刚捣鼓完的饭菜,见白天聊天的小伙又来了,连忙把他迎了进去:“钱当然借过,谁家还没个拮据的时候啊。再说了,不借钱我家媳妇怎么去得了县城?怎么去看病?”
“看病?”祁镜皱起了眉头,想到之前提过的观音求子,“是去看不孕不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