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没被结界覆盖的地方,我想那就是绝影山。”在临到出发前,阿尔多是这么和所有在场的猎人们说的,此时圣殿精英到齐,二十六个金章到了二十个,所有不够资历的全都会被留在香芒小镇当后援,不被允许参加这次行动,阿尔多用一只手背敲了一下玻璃杯,指关节微微弯曲,在水光下白皙得几乎不像一个战士的手,他低低地说,“我希望你们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艾美在清点最后的药物,插话说:“我听以前挑战绝影山未果的旅行团成员说,一旦到了半山腰,连最简单的指南针都会失去作用,好像是磁场异常,无论是什么仪器都会受到干扰,这是真的么?”
卡洛斯点点头。
艾美忍不住追问:“那你上回是怎么确定方向的?”
卡洛斯笑起来,露出两颗微尖的小虎牙:“因为我就是一根纯天然的指南针,菜鸟。”
阿尔多解释说:“他对异常能量的感应能力比普通人高很多。”
“哦!”艾美上下打量了一番卡洛斯,好像突然对解剖他的身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似的,“就好比狗对气味的敏感度是人类的几十倍那样么?果然上帝也会对头脑简单的人做出补偿。”
卡洛斯:“说得对,人总得有些特长,就好像你对毒气的耐受程度远超平均水准一样――不然早被自己熏死了。”
“如果你们俩能行行好,稍微消停个一分钟,”伽尔揉着眉心说,“我就给你们一人发一块糖,谢谢了孩子们。”
路易丝毫也不受这些家伙们的影响,他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又瞟了一眼某两个传说中“约会”的人弄回的战利品――变异暗精灵尸体一只,慎重地问:“所以阁下的意思是,绝影山上很有可能会有我们没见过的迪腐,高级甚至恶魔级,而且很有可能会像吞噬了钥匙的黑鱼那样,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异?”
阿尔多点点头:“所以我提醒梅格尔特先生,你需要对伤亡做出预期。”
路易沉吟了一会:“恕我直言阁下,我们上绝影山的目标是什么?要寻找什么?”
“从深海里、从高山下、从每一条掩饰的缝隙里飞来的翠鸟,它只在破晓的晨曦里鸣叫,在第一缕阳光中离开,飞到谁也看不见的世界里,等待下一个天明。”阿尔多语气轻缓地复述出水晶盒子里面传出来的哼唱的歌词,“翠鸟很有可能暗示了绝影山的特产碧羽石,‘破晓’是指黎明时太阳将出未出的时刻,也有人认为它是白昼和黑夜的交替,过去的吟游诗人,确实有把我们生活的世界视为‘白昼’、把黑暗生物所在的地方喻为‘黑夜’的习惯,如果是这样,那么翠羽石很有可能和黑暗世界的能量来源有关系――凯文·华森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
路易吃了一惊:“您在暗示绝影山上的某种东西可以作为修补结界的能量来源。”
“没有暗示,我几乎能确定。”阿尔多说,“上一次我们和克莱斯托结盟的时候,为表诚意,他们给了我们一副卷轴,那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禁咒,我想你猜得出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埃文偷偷地对伽尔说:“伽尔导师,我能去么?”
由于他那温和得如同幼师的导师突然发愤图强,可怜的埃文成为圣殿几十年来第一个实习期出的任务多于正经猎人的实习生,三个月的时间他几乎跟着伽尔跑遍了整个大陆,人也晒黑了一圈,本来就长得傻大憨粗,这时候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刮的胡子,再加上那一头钢丝一样的炸毛,简直就像头大狗熊。
伽尔犹豫了一下,过了一会缓慢地摇摇头,小声说:“我觉得……可能不大合适。”
“您瞧,我现在已经不是很晕血了,并且您不是说这趟任务回去以后,就可以给我申请通过实习了么?”埃文伸手抓住伽尔的衣角,用大狗熊的脸摆出小白兔的表情,可怜巴巴地央求着。
他的手掌布满了被戳破的血泡的疤痕,很多已经磨成了茧子:“我保证不给您拖后腿。”
这个保证真是一点也不可信,无数次被坑的伽尔默默地想,不过他毕竟不是路易那种习惯当面否决别人痴心妄想的类型,于是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委婉地建议说:“这次行动并不是我负责的,我说了不算,不如你去求求阿尔多先生?”
埃文立刻变成了一棵霜打的茄子。
伽尔再接再厉:“或者你愿意问问梅格尔特教官?”
埃文变成了一棵在被霜打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茄子。
伽尔成功地推卸了责任,做正襟危坐状,假装没看见埃文那哀怨地仿佛要洞穿他后背的小眼神。
当天晚上,所有需要上绝影山的人都被要求早早休息,以保持最好的状态。埃文却在院子里驴拉磨一样地转起了圈。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没有卡洛斯那样的天资,可以赢在起跑线上,可以想象,即使卡洛斯没有之后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他也一定会成为一个超出同龄人的优秀猎人,埃文也知道,自己也不像导师伽尔那样,虽然外表看起来随和得很,心里却好像有一块坚硬的石头支撑着他,能在别的孩子还在要糖吃的时候,就二十年如一日的近乎严苛地对待自己。
他懦弱、胆小、没有信心,可以说一无是处。
埃文以前觉得这都也没什么,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功成名就的,总要有一些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善良好人自愿充当分母,烘托伟人的伟大之处。
可他还这么想着的时候,就亲眼看见了艾维斯的死亡,看见了几乎还没有他腰线高的小男孩失去了双腿,被永远关在了水下不见天日的神殿里,看见了他那已经叫他仰视的优秀的导师,像苦行僧一样把自己放在满是荆棘的路上,每天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不断鞭策着自己。
还有那把灵魂钉在结界古老的章纹上整整一千年的大主教,那字字诛心的教训。
这一切,都让埃文开始痛恨起自己的弱小。
埃文·戈拉多先生在院子里足足转了二十圈,终于鼓起了勇气,到楼上敲开了阿尔多的门,所幸这位可敬的先生尽管安排好了自己的退休生活,此时却还好像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一样,兢兢业业着研究一些关于绝影山的文献,还没来得及去休息。
埃文活像检讨一样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哆哆嗦嗦地说:“先、先生,我……我有一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