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桂从后头扶住了杨幺儿,低声道:“娘娘冷不冷?”
杨幺儿蜷了蜷脚趾。
是凉的。
被子像是硬的,怎么也暖不起来。
她放下了搁在肚皮上的手。
莲桂贴了贴她的手背,道:“不如奴婢叫人送碗汤来罢?姑娘喝了一碗再睡下,身子便暖和了。待到睡醒,皇上便该要回来了。”
杨幺儿顿了顿,点了下头,伸手将被子往上拽了拽。
不多时,莲桂便端着汤碗回来了。
熬的是红枣枸杞汤,她扶着杨幺儿坐起来,将一碗汤喝去了小半,杨幺儿眨了眨朦胧的眼,困意上了头。
她软绵绵地躺倒下去,莲桂将汤碗交与旁人,叫他们拿下去收拾了,她便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抬手扯下了帷帐,听着里头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起来。
娘娘睡着了。
“在此地守城的是乌力罕,他是木木翰大王胡思勒的叔叔。在此地驻扎已有十余年,每年给木木翰当先锋,骚扰大晋和大月国的边城……”萧弋淡淡道。
一人沉声道:“臣听闻过此人,十年前是木木翰有名的勇士,又因为是胡思勒的叔叔,所以才被派遣到越城,顶替掉了原先的将军乌日达。他手下的兵不好打。”
萧弋道:“无妨。”
那人便道:“与此人作战,臣心下着实没有底……倒也不怪大晋士兵,只怪木木翰人从来都是骁勇善战之辈,那乌力罕还声名在外,少有不怕他的人……”他一边表明退意,一边还没忘记给自己挽回一下面子。
萧弋扫了他一眼。
那人绷住面容,作出一脸诚挚忧虑之色,对上萧弋的目光,都还敢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在朝中,他自然乐得听皇上的,可到了这儿,谁想去送死呢?
这一路行来,萧弋也早就将这些人,究竟是个什么货色,摸了一清二楚。
他带了大军二十万,其中有号称“天子亲军”的二十六卫,有曾经在名震寰宇的晋阳军,还有钧定侯手底下的定军……
其中二十六卫由萧弋直接掌军,其余无人能号令,也无人敢号令。定军则自然由萧成钧兄弟掌领。
而晋阳军分四大营,方才开口那人,便是其中一营的参将,其人姓董。
文帝在时,晋阳军最多时曾扩充到六十万兵士。
六十万人在他手中化作了利器,征战四方,以至于至今,大月、天淄、新罗等国,都仍旧以大晋为尊。
只是木木翰到底野性难驯,惠帝继位始,便一反反到了今天。
萧弋不紧不慢地出声道:“既如此,董参将率晋阳军西大营,留守边城。王参将、冯参将、萧世子,分别率晋阳军东大营、定军上下,随朕与二十六卫一并,攻越城。”
董参将松了口气,忙道:“臣便在此地恭候皇上大胜归来!”
王参将的脸色便不大好看了,便是他说要等大月国、天淄国的人出手相助,再行出兵。现下自然满心以为,这一去怕是要去送死的。
冯参将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是李家人,听从李家的指使,自请上了战场,可真要他付出性命,那可是不行的。
萧弋却不再瞧他们的脸色,只看了一眼萧光和。
“尔等都歇息吧,待夜间子时行军奔赴越城,不得有误。“
“臣遵旨!”
萧弋转身走了出去。
王参将叹了口气道:“如何攻城,连个章程也没有。”
冯参将低声道:“皇上到底是不善兵事。”说罢,冯参将看向了萧成钧,笑道:“先前世子在缅甸、石城都平过乱吧?怕是要仰仗世子了。”
萧成钧并不理会他笑脸,冷淡道:“不敢当。”
说完,萧成钧便也跟着走了。
萧光和自然也跟上了自己的兄长。
冯参将忍不住冷嗤道:“倒是同他爹是两个性子。”
萧光和快步跟上了萧弋。
萧成钧伸手去抓,没能抓住。
“皇上。”萧光和先朝萧弋躬身行礼,随即才直起身来,道:“娘娘……娘娘留于边城?”
萧弋回过头,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领腾骧卫留守边城。”
萧光和张了张嘴:“我,我不敢……”
萧弋看了一眼从后头跟上来的萧成钧,道:“那便让你兄长教你。”
萧光和又张了张嘴,最后到底是闭上了。
他心中始终耿耿于怀,李妧做戏要拉他入局,让他去退柳家亲时,却反牵连了那时仍是姑娘的皇后娘娘。
也正因为这样的牵挂,他才总不自觉地去想对方如何如何。
他心道,若是皇上要带兵去打越城,至少,至少他留在边城,倒是个可信的,他总会想法子保护皇后的,也好解了心下的那点愧对。
萧光和转头,正对上兄长的目光,他结巴了一下:“皇、皇上说要将腾骧卫交给我,让我领着驻守边城。”
“要你护卫皇后?”萧成钧问。
“是、是吧。”
“随我过来罢。”
“是、是。”
萧弋缓步走进了院子里,宫人们朝他屈身行礼,只是都并不出声,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似是怕惊醒了皇后娘娘。
萧弋跨过门槛,进入到门内。
屏风后,依稀可见床榻上的身影。
萧弋走上前去,莲桂这才立时站起身来,躬身道:“皇上,娘娘已经睡熟了。”
“嗯。”萧弋抬手揭起帷帐:“出去吧。”
“是。”
室内转瞬间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弋伸出手勾在了杨幺儿的腰间,只听得物件与物件相撞的声音,她腰间的什么东西被取了下来。
萧弋将其托在掌心。
那是一只精巧绣囊,常年被她佩在腰间。
萧弋抽开绣囊的绳子,取出了其中的东西。
平头翘尾,为虎状。
金玉制成,长约二三寸,身刻铭文,分量微微沉手。
是虎符。
这是文帝留下来的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