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子忧像只小猫儿似地,趴在桌子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清茶,一双眼睛眯起,虽然还带着一丝酸意,却也知晓他并非胡乱放肆之人。
陵天苏无奈笑了笑,便将久远一切的前因后果告知了她们二人。
虽说前尘世,断于忘川奈何桥。
可他终究并非凡夫俗子,而青城祭酒,也始终是他心头的一颗难以拔除的毒刺。
听完这一切,两人都陷入深深的沉默。
良久,骆轻衣将剑归鞘,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一抹肃杀:“世子殿下,轻衣想知晓,当年齐煜,究竟因何而死。”
听完这个久远的故事,在她的认知当中,不论是当年的齐煜,还是今生她的夫君,绝然不会是一名见坑就跳的懦夫。
牧子忧亦是听得心情沉重万分,对那位岐山君的怨恼之意也不由淡去了几分,虽然醋意依旧深重,重得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她马车里生孩子。
可更多的,还是对当年事的心痛与怜惜,她也问道:“齐煜当真是死于帝王坡吗?”
陵天苏给自己端了一杯茶,目光穿透过茶房帘窗,看着街道尽头那辆白玉马车里静坐不动的紫衣身影。
他叹息一声道:“往事何须再提,知晓多了,也是平添烦恼躁意罢了,齐煜虽然死了,可是我,依然还在这里。”
他朝着两人微微一笑:“不管是窝囊的死法,还是轰轰烈烈的悲壮死法,我都不会去选。”
得此承诺,二人也没有多问。
牧子忧道:“我们该出发了。”
陵天苏嗯了一声。
南风春起,是一个踏沐雪疆的好时节。
牧子忧默了片刻,又补充一句:“你去
送送她吧?”
“嗯?”
骆轻衣将他往茶房外推了推,道:“世子殿下九千年前欠下的风流债,今生怕是也断不干净了,为妻我啊,虽然很想拧殿下的耳朵,但眼下的确不是时候,她……是个可怜人,山路遥远,世子若是能够送上一程,她必然能够安心归去。”
说着,她从小药包包里取出一管雪玉肌凝膏,好没气地塞到陵天苏怀了:“我同子忧需要关门在小房间里说一会儿悄悄话,世子殿下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悄悄话是假,生闷气才是真吧。
陵天苏无可奈何,将那一管雪玉肌凝膏放入怀中,又取出一物,便抬步走至长街尽头。
长街微风,在温煦的阳光之下,人很容易起瞌睡。
车帘之中,小鱼儿正在蹲在地上收拾着凌乱的物件,岐山君半倚在龙椅上,支颐小眠,像一只高贵优雅的猫儿。
忽然,她耳朵动动,闭上的眼睛撑开一条浅浅的线,看到一只手掀开车帘便要进来,又立马闭上了眼睛。
“诶?你进来做什么,公主殿下都休息了,出去出去。”世上所有人唤她为陛下,此刻,也唯有小鱼儿一人,仍是喊她做公主。
陵天苏不退反进,笑着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道:“我就待一会儿,你先出去。”
忽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小鱼儿面色蓦然一红,抱着脑袋咚咚后退两步:“你你你……你休要胡乱轻薄人!”
陵天苏摸着下巴,打量着她,忽然想起了九千年前的那个整日想着如何吃掉主人的妖灵少女。
果然,如今拾起了脸面,看起来顺眼多了。
小鱼儿实在受不住这种目光,红着脸,将他奋力一推,推倒一旁,便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陵天苏笑着摇了摇首,也不嫌地上杂物纷乱,抬步就坐在了岐山君龙椅前的地毯上,将软膏挤于指腹间,抬手在她受伤的唇角上细细认真上药。
支在额前的手指轻轻一缩,似是紧张一般的崩着,眼睛仍是闭着,装睡。
……
……
身着军甲的叶家军纵列与长街两侧,目光肃然直视,对于那少年未经通传擅入马车内部的行为似是熟视无睹。
跪在马车前列二十米远的县令师家一众人远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师家兄妹二人神色无不复杂。
比起师韬韬,师药药倒还好,除了面容苦涩悔恨以外,更多的是对于自己昨日说的那番话而感到羞愧难当。
而师韬韬于其父,早已是面色如土,眼神一片灰死之意。
陵天苏上完药膏,便看着岐山君的脸发呆,分明知晓她实在装睡,却并未叫醒。
最后还是岐山君被看得不自在了,撑着额头的手臂开始发酸,心中不由恼怒起来,终于忍不住磨磨牙,道:“你看够了吗?”
陵天苏手指间转着那一管软膏,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道:“不继续装睡了?”
岐山君睁开眼睛,看着他:“有事说事,没事不要打扰朕休息。”
陵天苏摸着下巴点头道:“还真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