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凌雪小心翼翼地从舱板里探出头去,查看洪家狗腿子的追兵是不是已经被甩掉了。
准确地说,追兵们不是被甩掉了,而是被消灭了。
今晚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事实上是一辈子里---她都忘不了第一眼看到那喷吐黑烟的蒸汽船时的情景。一艘至少三百担的大船,无帆无桨就可以在水上行走,黑烟滚滚冲向天空,船两侧巨大的轮子飞速转动,离奇的高速度让大江上所有船只和它相比起来都好像抛了锚似的。
最可怕的,是船头船尾的两根黑色管状物。虽然她和公公乘坐的船正在加速驶离这片是非之地,但是这场一边倒屠杀式的水战还是在熹微的暮光中被她收入眼底。远远看去,只见火光从那两根管子的末端爆出来,怪船前方的江水似乎一下子就沸腾了,洪家的快龙舟几乎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撕成了无数碎片。
接下来,虽然距离越拉越远、光线也越来越暗,梅凌雪还是能分辨出那艘怪船航行的轨迹---毕竟,那船上冒出的黑烟即使是在暮色里也很显眼。只见它如同在自家后花园遛弯儿一样,闲庭信步地围着剩下的快龙舟打着转,两根巨大的管子仍时不时地发出滚雷般的轰鸣。不一会儿,远处的江面上除了怪船本身和仍然漂浮在水上的少许船板碎片以外,就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雪,洪家的人没追上来吧......那艘怪船呢?“公公李真挚虚弱的声音从底舱里传来。
“爹,江南洪家的龙舟没追上来,他们......都被那艘怪船给打沉了!“在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梅凌雪自己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从自己口中跑出来的是某种哄骗小孩儿用的神话传说:她到现在都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这世上哪儿有不用帆不用桨、转着轮子就能自己开走的船?水上鏖战都不用接舷,甚至连离对方近一点都不需要,几十步的距离上就能隔空让敌船灰飞烟灭?!
这怎么可能?
”打......打沉了?!快让我看看!“即便是身受重伤、仍然在卧榻上静养,李真挚也本能地一把掏出从不离身的千里镜,拼命地想要坐起身来,趁着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前赶紧看一看那艘怪船,看一看她到底是怎么以一条船单挑洪家七条船的。
“爹!别起来,您快躺下!您现在的伤口不能动!”
梅凌雪惊叫出声,三步并作两步从低矮的舷窗边跳回了底舱中,扶着公公的上身,狠命把他按回了卧榻上。
李真挚好歹也是久经沙场身被百创的宿将,牛脾气上来了那可是谁都劝不住的,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媳妇?公公和儿媳较了好半天劲,李真挚才因为伤口疼痛而不得不败下阵来,乖乖重新躺回床上。
“雪儿,你给为父说说,那大船长成什么样?为什么无风无桨也能乘风破浪行驶如飞?怎么样做到瞬息之间就让洪家船队覆灭的?“老将的眼中闪烁着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求知的渴望。梅凌雪知道,如果公公对某件事情感兴趣,那他就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用尽各种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地去调查研究,直到问题被搞清楚了为止。
李家的大儿媳非常清楚:如果公公的肋下和右臂没有伤,他现在肯定早就从床上弹起来、拿着老帅赠予的千里镜往远看了!别的相对年长的军中将领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自己的爱好,喝喝茶、下下棋、耍耍剑什么的,可公公除了摆弄那宝贝疙瘩一般的望远镜就是研究各种地图,不掌兵的时候每天从早到晚、乐此不疲!
为了阻止他继续刨根问底、继而影响到休息,梅凌雪只好继续安抚他,给他大致描述一下那”怪船“的形貌和样式:
“......船身侧面有两个木轮,似乎是被一股巨力推动着,不断转动拨水;那黑烟是从木船中部舱房前面的一根冲上的铁管中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