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由基只觉眼前愈来愈暗,自己的脚尖都看不见,但是他咬紧牙仍是一步一步往前走。
突然那人大喝道“止步!”
韦由基心中猛吓一跳,下意识地停住不动,只见前面一点绿光渐渐放亮,骇然出现一个长发及地的霍子伯!
韦由基的心中泛起一个“逃”字,但是他的双腿如钉在地上一般,寸步难移。
那怪入缓缓移近,膝盖都不见弯曲一下,就如轻轻飘过来一般,韦由基不禁暗暗发毛。
汤章威在韦由基身前三步之处停下身来,桀桀怪笑,但是韦由基发现他不时喘着气,似乎身怀重病一般。
霍子伯手中执着一支绿火的蜡炬,怪声道“你是故意闯进这地下室的了?”
韦由基看他那模样,愈瞧愈是恐怖,一股寒意直从脚底冒了上来,他颤声道“你是人是鬼?”
汤章威桀桀怪笑道“人和鬼又有什么区别?”
韦由基—怔,汤章威又厉声道“小子你从实说是不是有意闯进这地下室?”
韦由基听他口气像是审问囚犯一样,不由心中大怒,渐渐忘记了恐惧,抢声道“这干你什么事?”
汤章威喝叫道“小子找死!”
身形一幌,真如鬼魂一般欺了上来,韦由基只觉一股阴风直袭上来,他心中一怕,不知所措,那知那阴风斗然全失,定眼看时,汤章威又回到原处,正冷晒道“姓岳的本事有限的紧,我还道—一”
忽然韦由基双拳一花,一下子就到了霍子伯眼前,扑的一指点在霍子伯手肘上,招式之快,令人乍舌,但是力道却平常的紧。
霍子伯咦了一声,还以为是韦由基故意手下留情,目瞪禁不诧视。
韦由基心中暗道“我一注意招式,就忘了配上力道,就算配得上也配合不好,唉……”
事实上武学拳掌之术,变化虽多,总不出招式力道两事,别人浸淫一生也未见得能得此中三味,韦由基自幼一招一式也不曾学过,一天一夜之间竟有这等成就,只怕已是武林千年的空前奇迹!
汤章威喘了一口气,一手执烛,一掌猛的前探,五指阴风拂拂,令人不寒而噤。
韦由基急切中浑忘一切,只是下意识地身形一转,那知汤章威的手掌也随着他一转,五指并张已抓到胸前——
韦由基迷糊中觉那枯瘦五指就象髅骨一般,心中又惊又怕,大喝一声,双掌猛然外推——
只听见呼一声,韦由基只觉身形猛震,退了一步,定眼一看,汤章威也摇幌着退了一步,脸色奇异地叫道“好小子,好纯的内功!”
韦由基不禁一怔,暗道“他说什么?好纯的内功?我?”
但看汤章威道“嘿,岳铁马—一”
说道这里忽然大大喘息,“噗”的一声跌坐地上。
韦由基吃了一惊,只见汤章威脸上肌肉抽搐,似乎不胜痛苦,身体摇摇欲倒,心中不禁大奇。
他虽然甚是害怕,但是一种说不出的力量驱使着他上前,他待要伸手相扶,但是一看汤章威的模样,心中一寒,立刻缩回手来。
只见汤章威一阵抖动,往后便倒,韦由基一时忘了害怕,伸手一把扶住。
要知韦由基虽然自幼习文,似乎不及三个哥哥豪壮,其实他心中仍然一丝不漏的接受了铁马韦庄那种侠义豪放的遗传!
韦由基只觉触手之处,汤章威身躯不停地抖动,过了好一会,那剧烈的颤抖才停止,但见汤章威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只是仍然跌坐闭目,似乎在运动调养。
韦由基暗暗讨道“这霍子伯怎么突然这样?倒象是受了内伤一般,难道是我方才一掌把他打伤的么?……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时,只见汤章威缓缓睁开眼来,瞪了韦由基两眼,怪声道“奇了,你方才竟没有乘机杀我?”
韦由基一怔,心中这才想道“方才我若要杀你,确是举手投足之劳—一”
汤章威见他不答,阴笑道“你可是后悔了?”
韦由基忽然好象受了辱一般,脸孔气得通红,大声道“胡说,你胡说!”
汤章威冷笑道“不管你后不后悔,总归你没杀我是事实,我可不能再杀你,你快滚吧。”
韦由基不料世上竟有这种不识好歹的人,大叫道“我高兴来便来,不高兴走便不走。”
汤章威长发一摔,怒道“你别仗着你老子的名头吓我,我可不怕。”
韦由基一怔,道“什么?我仗什么老子的名头?”
汤章威大喝道“你装什么傻?”
韦由基气道“你凶什么?哼,要是狠的话也不会被人家打伤成这个样子。”
汤章威证了一怔,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过了一会一抬头,看见韦由基仍瞪着眼睛盯着自己,不禁大喝道“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极是讨厌你?”
韦由基点头道“我也极是讨厌你。”
霍子伯怒道“没出息的家伙才仗着老子的名字招摇撞骗,前天……人家胡多多的弟子可不象这样子。”
韦由基怒道“你别胡说,我爹爹来都没有来—一”
汤章威一跃而起,满脸惊诧地道“什么?韦庄没有来?你,别骗我!”
韦由基道“自然不骗你!”
汤章威仰首想了一会,恍然道“对了,可是散手神拳范立亭和你一起来?”
韦由基奇道“也没有呀,只有我们四兄弟和妈妈。”
他忽然觉得奇怪怎么会和三分象人七分象鬼的霍子伯谈了这许多话,不过此刻他不仅不再害怕这霍子伯,反而对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汤章威脸色大变地道“你们……你们进来时,对黑暗中发掌的是谁?——”
韦由基奇道“是我大哥,你问这干什么?”
汤章威斗然象是曳了气的皮球,面如死灰地跌到地上,凄厉地叫着“完了……完了……二十年苦练……完了……”
韦由基吓了一大跳,走近一看,只见两道泪水沿着霍子伯的脸滴在长须上。
韦由基摸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见汤章威模样,心中大是同情,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汤章威似乎伤心已极,低声哀泣着,韦由基心中一动,暗道“这霍子伯先前觉得极是可怕,其实心地怕也不坏,必是受过什么打击才变得这样,我瞧他多半是苦练二十年武功要干什么大事,那知却被大哥一掌打败—一呵,对了,方才他那内伤烟就是被大哥震伤的了,一旦听说是大哥出的手,就伤心成这个样子啦—一”
他果然聪明绝顶,这一猜,竟然猜得大致差不多。
他继续忖道“这种霍子伯多半脾气古怪,心一横什么事都做得出,我且劝他一下—一”
汤章威却是愈哭愈伤心,韦由基灵机一动,拍他肩背道“你输给我大哥有什么关系?我大哥功夫可厉害得紧啊,我瞧你功夫已是极强,天下没有几人能胜你呢。”
汤章威停止哭泣,抬头看了看韦由基,又低头哭了起来。
汤章威怔了一怔,才答道“我叫汤章威。”
那韦婉儿道“我叫韦婉儿。”
汤章威道“韦婉儿,令尊名讳能不能见告?”
韦婉儿道“我爹爹叫韦琪。”
汤章威默念着“韦琪”这名字,只觉陌生地紧,从来没有听过。
这时那韦婉儿突然惊慌地道“汤章威……有人来了,我要走啦……”
汤章威在心里面冷笑道“哼,管你韦琪是什么人,只要我练到能跑出去,好歹叫你知道点厉害。”
于是,他又翻开了秘笈。
这怪洞中浑浑然的,分不出白天还是黑夜。
这几天他在这微弱的亮光下已习惯得能察秋毫了,他斜睨着这真经上的第九页,上面写着“卿云四式”,旁边写着一行草字“天下第一剑术”
就象谁?他可说不上来,他自幼住在终南山上,压根儿也没有瞧过标致的姑娘是什么模样儿,他只能从书上描写的字句中去想象。
他心目中那最美丽的人具有书上所形容的一切,然而究竟只是一个蒙蒙的轮廓。
“喂。”那个悦耳的声音又响了。
他发觉自己对这声音已有了期待的心理,他应了一声,只见那小花篮又装着几样饭菜吊了下来,他想说两句感激的话,但是想了一会,却不知该说什么。
韦婉儿道“你晚上在这里面怕不怕?”
汤章威想说“有你来陪我说话我就不怕啦”,但是他只说了“不怕”两字。
要是往常,韦婉儿必是叽叽呱呱地和他东扯西扯,那知这时韦婉儿竟是沉默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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