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庄来,夜风一拂,白存孝热泪全收,在火骝驹上,举鞭一指那片桃林,和远处的隐隐山色说道“白存孝叔叔,你看这周围的一切风光,俱是我儿时嬉戏之处,但山川不改,人事全非,昔年安乐家园,如今却成了触目伤心的凄凉之地,侄儿方才自忖,四灵寨与千毒人魔等一干强梁巨寇,为恶江湖,受其害者,岂止我白存孝一家?衔冤负恨之人,必然不计其数!我辈幸遇名师,身怀绝艺,焉能以报得一己私仇,即为满足?似应以胸中所学,为世间一切受欺抱屈之人,管尽不平,方是正理!八年前叔父带我西赴天山之时,中途所遇的那位穿白衣,骑白马的姑姑,侄儿对她印象极好,叔父不是也曾与她约定,再莅中原,定当先行往访。我们此刻何不践约一行?声虽出口,掌并未发,何皇后银须飘拂,矮身盘旋,用“莲枝绕步”转到白存孝左侧,右掌“金豹露爪”,遥空微吐,但掌力未发即收,足下却游走不停,宛如流水行云一般,绕着白存孝身前身后走了三匝。
陀毫不为忤,含笑看他一眼,闭目不答。
白存孝还要再说,澄空在后将他拉出室外,斟了两杯香茶递过,好言慰道“师弟不必烦恼,恩师令你往求静宁真人,必有深意!那万妙灵丹,我自幼随侍恩师,还是见他老人家第一次送人,缘份可算不浅!好在僧道尼三奇并秀,师弟到达天山之时,说明系奉恩师所介,静宁真人,必然推情收录无疑!他那道家罡气,乾坤八掌,及太乙奇门剑法,冠绝武林,并较我禅门功力,容易速成。且静宁道长,尚无传人,这位小友,良璞未凿,英华内蕴,根骨绝佳,此去一蒙静宁道长垂爱,大成可卜!师弟光风霁月,肝胆照人,澄空极为钦佩,他年有事之时,我必禀明恩师,助你一臂之力!香茗饮罢,我便送你们过壑去吧。”
白存孝知道这位澄空师兄,自幼追随无忧师伯,一身功力,江湖之中,已少敌手!见他自动出言,他年愿加助力,急忙谢过,端起香茗饮尽。彷佛觉得茶叶极好。香留舌上,心神为之一爽,也未深思,遂携同吕崇文,起立告辞,澄空随后相送。
走到壑边,这回与来时恰巧相反,对岸地势较高,要想纵过越发艰难,橙空向白存孝笑道“师弟请自过壑,这位小友,由我送吧。”
话音方落,一大一小两人,未见任何作势,已自飘然而起,斜向对岸凌空飞渡!
白存孝虽然歇息已久,仍恐自己内伤尚未尽痊,下腰伏身,尽力提气飞纵!’
那知本身真力不但复元,并已增长,一下竟然纵过了头,几乎撞向峭壁,急忙一打千斤坠,身形落地,心中也自恍然,暗叹这位师兄,真是古道热肠,那杯香茶之内,定然又暗中放下了什么灵丹妙药!肃容走过,向澄空一躬到地,说道,“师兄云情高谊,白存孝矢志不忘,请从此别!”
澄空在茶内所放,就是无忧头陀赐给白存孝的那丸固元丹,见他只谢自己,不提恩师,知他犹有余愤!不觉暗笑这位师弟,性格果真狂傲过人,又从袖内摸出一颗黑色木丸,递给白存孝,“师弟休要误会,须知‘菩提原由烦恼转,佛家普渡世间人’!恩师深意,他日定然自觉!这粒木丸,是我一位好友信物,在这晋陕中原一带,任何人也要忌惮三分,万一途中有事,示以此丸,当可立解!一入甘新以后,四灵寨鞭长莫及,便可直上天山,再无阻碍,师弟好自珍重,澄空不远送了!”
白存孝对这位师兄,倒真投缘,见他情意拳拳,遂也不再客气,接过收下,洒泪而别。到得前山林内,找回乌云盖雪宝马,及所藏放的鞍辔等物,上得马背,驰下恒山之后,白存孝勒马缓行,心头一片零乱!。
本想无忧头陀是自己师伯,所求总好商量,那知如此坚拒!依了自己脾气,真不愿去投那师伯所说的天山冷梅峪静宁真人,但默计天下武林名家,除了这僧道尼三奇之外,似无特别出奇的惊人艺业,足以盖过四灵寨内诸寇!
白存孝,心口相商,矛盾已极!忽然想起新疆甘肃交界的星星峡之处,有自己一位父执,金沙掌狄云,在彼隐居。这狄云一身软硬轻功,尤其所炼金沙掌力,碎石如粉,人称新疆大侠,武功似乎并不比宇内三奇,弱了多少!不过多年不见,他是否还在星星峡隐居,却说不定。但反正顺路,何不就带吕崇文前去,若狄云不在,或不允收纳之时,再上天山,也不误事!
主意一定,心神立爽,跨下龙驹也善体主人之意,由慢而快,四蹄扬处,绝尘飞驰!
一路无事,但进入吕梁山区后,白存孝就觉得有些扎眼人物,在暗中注意自己!他一来艺高胆大,二来也想不出自己在此处有何仇家,遂仍不以为意。
但他那知老贼单掌开碑胡震武,—身带内伤,回转王屋山四灵寨总坛以后,越想越觉把事作错了,梅花剑吕怀民虽然一家尽灭,但这铁胆书生白存孝,他日却必为莫大隐患!龟龙麟凤四灵,平日严戒寨内各人,不准与宇内三奇有关之人结怨,老贼不敢明言,暗中盘算白存孝可能要往恒山,搬清忧无头陀出面。遂赶紧秘密调派自己心腹死党,往那由甘赴晋的必经之路上,暗设桩卡,或生或死,务必把这铁胆书生白存孝留下。
白存孝的乌云盖雪,是关外有名的千里神驹,在胡震武尚未布置妥当以前,人马业已先过,但如今归途之上,却恰好遇着,四灵寨埋伏之人,虽然觉得此人貌相装束,与胡香主所说无差,但所行方向,却恰恰相反,马上又多一小童,就这略为迟疑未决,白存孝马疾如风,业已冲过两处桩卡。眼看吕梁山区即将走尽,突然路畔森林之中,响起一片马蹄杂沓之声,十余骑骏马冲林而出,当先两名大汉,余人在身后一字排开,拦住去路。白存孝在十余丈外,微勒缰绳,那匹千里龙驹,立时缓行,到达相距丈许远近之处,倏然止住。
拦路的两名为首大汉,年龄均在四十左右,右边一个手持一对狼牙铁棒,左边一个空着双手,马鞍之上,却挂着一对护手双钩。见白存孝临切近,用钩大汉在马上抱拳问道“来人可是铁胆书生长白狂客?”
白存孝先前以为这十余大汉,是普通劫路之徒,现听对方一口叫出自己外号,心知有异,估量敌我情势,吕崇文累赘在身,不宜恋战,遂用左手搂紧崇文,朗声答道“在下正是白存孝,二位当家的怎么称呼,拦道何事?,”
用钩大汉笑道“吕梁双雄孟彪孟虎,奉我四灵寨玄龟堂单掌开碑胡香主之命,请白存孝壮士,总坛朝香!”
白存孝昂首嘿然冷笑,沉着脸问那大汉道“这位单掌开碑胡香主,倒真看得起在下,但贤昆仲要我到贵总坛朝香,所凭何物?”
盂彪正待答言,那孟虎已自不耐,把手中狼牙棒一举,暴声喝道;“穷酸休要唠唠叨叨,凭的是我大哥鞍上金钩和我掌中铁棒!难道还请不动你?”
白存孝纵声发笑,宛如凤鸣龙吟,笑声之中,缰绳一领,双膝用力,乌云盖雪宝马,人立长嘶,二人一马,凌空而起,竟从众贼头上,飞跃而过!
白存孝天生嫉恶,固愤那孟虎出语轻狂傲慢,人在空中,猛甩右掌,一股劲疾罡风,向孟虎当胸撞到,把个骄纵强徒,打得口喷鲜血跌下马来,尸横就地!
群贼登时一阵大乱,白存孝宝马落地,四蹄网飞,快如擎电飘云,转瞬之间,只剩下天边一点黑影!
若依着白存孝平时习性,这些拦路贼子,早已杀得一个不留!但此时千钧重任在身,无法恋战,虽已亲手击毙一名为首之贼,心中怒气,犹似未平!暗暗切齿痛恨那单掌开碑胡震武,过份阴狠毒辣,赶尽杀绝,等自己为吕崇文觅得安身习艺之地,并以三五载日夜苦功,把师门绝艺,一一炼成,然后揽辔中原,非把这四灵寨搅他个天翻地覆不可!,念头未毕,身天远远响起一阵急遽鸾铃,及几声马嘶,白存孝入耳心惊,暗想自己这匹乌云盖雪宝马,乃是关外良驹之内,千一之选!此时马行不慢,后面怎会有骑追至?好胜之念一起,裆中加劲,宝马、奋鬣长嘶,跑得头尾俱成一线,两畔树木,如飞倒退,但那身后铃声马嘶,兀自隐隐传来仍未甩脱!
白存孝方在不服,突然瞥见前途当道站着一道一僧,知道可能又遇伏桩,只得紧勒丝缰,停蹄住马!
僧道二人,均是空着双手,神色安详,道人单掌胸前,稽首问道“马上来人,可是铁胆书生白存孝施主?”
白存孝一眼便已看出,这一僧一道均非泛泛之流,比先前所遇吕梁双雄孟氏兄弟,高出甚多!前有阻挡,后有追兵,自己本领再高,这样一站站的,打到何时是了?眉头一皱,想起澄空师兄,临行所赠木丸,遂自怀中取出,果然僧道一见,脸上颜色立变!
白存孝正待开言,先前所闻铃声,就这一缓气的工夫,业已由远而近。来路之上,先隐隐现出一点白影,刹那间,便如风飘雪般的卷到面前,原来是一匹纯白色的长鬃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身着银缎紧身劲装,和同色披风二十二三岁的绝色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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