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过来一下。”窦秋说完看也不看贺燃一眼，转身便往一旁的天台走去。
两人走到一边，窦秋这才冲贺燃道：“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
“嗯。”贺燃态度冷漠，对这个窦秋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窦秋深吸了一口气，见她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那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我后来又找了你爸妈，他们根本没有听说这回事！”
窦秋这语气显然是不相信贺燃的话，不过她也懒得管这么个外甥女，“算了你的事，我也懒得管。不过高中生就要有一个高中生的样子，你要不想学习将来找个好老公也可以，但现在别做任何越界的事，你父母都是人民教师，丢不起这个人，你最好……”说道这窦秋顿了顿，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一个老实说这种话实在是有失.身份。
实在是这几天因为论坛的事在学校传了不少风言风语，而且也不知怎么的，她一看到贺燃这幅样子说起话来就越发刻薄，也许是因为一看到她就想起了自己曾经那个优秀、出类拔萃的外甥女。
略微停顿了一下，窦秋缓了缓心绪，问道：“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这么早就提前交卷。”
贺燃转过了头，也是早就没了耐心，“就这样。”
窦秋哼笑一声，“我想也是。”
这次F班的试卷是她负责批改的，到时候她必须要把这事跟她姐姐姐夫好好说道！想到这她便抱着试卷，脚踩高跟哒哒哒地下了楼。
窦秋回到办公室，只见十人间的办公室内此时聚集了四五个老师，都是刚刚监考完的。
一个和窦秋年纪相仿的女人坐在办公位上，几个老师正围着她讨论一道数学题，此时看见窦秋进了办公室，众人神色都有些古怪，不过却没有一个人搭理她，扫了一眼之后便再次继续刚才的讨论。
窦秋切了一声，径直回到了办公桌前。她在学校老师这个圈子里并不合群，比起这些眼里只有题的数学老师她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管理学生上，所以她才会是这个办公室唯一一个班主任。
不过……窦秋扫了眼被人群中央的女人，这人是从S市新转来的老师方雪沁，据说之前在S市的教师圈子里知名度很高，然而这学期对方却突然来到缚冲中学应聘，学校的师资力量已经足够，但校长不愿意将这样的人才拒之门外，于是就暂时给她安排了一个科任老师的职务。
自从方雪沁来了之后，整个办公室的氛围变得活跃许多，短短一周的时间就已经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焦点，据说她教过得学生也都对她敬爱有加。
窦秋心头涌上一阵奇怪的感觉，她心中冷哼一声，正低下头准备整理一下文件，就听见办公室门口几声敲门声响起，“窦老师”
站在门口的正是薄国华，对于这个负责奥赛班的特级教师全校上下就没有不尊重他的，窦秋自然也不例外，她一见是薄国华便立刻站起了身迎了过去。
薄国华将手里一沓试卷交到她手里，颇为严肃道：“这是F班的试卷，你批改完之后交给他们的班主任吧。”
“好的！”窦秋连忙接下，薄国华也不多留，办公室的众人和他一一打过招呼之后，他便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了。
窦秋随手翻了翻这一大叠皱巴巴的F班试卷，她隐约还能看到试卷上不知道是谁画上去的小人，对于这样的试卷她真是一点也不想批改，但是这也没办法，毕竟是抽签决定的。
然而改了没几张，窦秋就被搞的有些心烦气躁，这群人根本连最基本的卷面整洁都做不到！
窦秋皱着眉头将一张试卷改完，正抽出下一张准备继续，然而办公室门口突然有个A班的学生来找她，说是班上有同学低血糖送去了医务室，临近高三A班的学生一个个都很拼命，窦秋不敢耽搁连忙跟了过去。
没多久办公室里有个男老师买来了饮料，给周围分了一圈发现窦秋不在，男老师犹豫着要不要给窦秋放一瓶，一旁的方雪沁看出了他的纠结，便主动道：“我拿过去吧。”
说完，方雪沁站起身拿着一瓶矿泉水放到了窦秋的桌前，然而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窦秋桌上的一沓试卷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忍不住停下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里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刚才薄国华来的时候她也在场，按道理窦秋现在改的应该是F班这次小考的数学试卷，然而眼前这张却和其他的试卷都不同！
这张试卷上的题目难度远远超出了这次小考的数学题！就连她都不敢说能全部做对，可她扫了几眼只要是在她能力范围内能解出来的这张试卷的答案几乎都对了！
方雪沁觉得相当奇怪，她捏住试卷的一角刚要拿起来看看，身后窦秋不虞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方老师。”
窦秋这个人刻薄严肃，方雪沁能看得出对方并不喜欢自己，当然她也没有想和对方搞好关系的意思，于是指了指桌上的矿泉水，“张老师买来的水。”
窦秋嗯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在位置上坐了下来，方雪沁见对方这态度，也懒得再说啧了一声之后便回到了位置上。
窦秋继续修改着试卷，她刚坐下一个熟悉的名字便映入眼帘，面前的这张试卷正是贺燃的，刚才方雪沁发现的问题，窦秋也发现了，但她的水平远远不及方雪沁。
盯着这张试卷看了好几分钟，愣是一道题都没看出对错来。一时之间窦秋有些窘迫，她拿出手机想在网上搜一搜答案，却是一个答案都没有。
窦秋抬了抬头，扫了眼办公室的众人，方雪沁虽然回到了座位但心里却是一直惦记着刚才那张试卷，时不时侧头往窦秋的作为上看一眼。
此时两人目光相对，方雪沁见窦秋神色古怪，于是连忙问道：“窦老师，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窦秋看到她这种脸就烦，这个方雪沁总是喜欢卖弄自己的水平，偏偏大家都喜欢她，就连薄国华都对她赞赏有加，同是数学老师窦秋如果此时向她求助，那简直就跟个笑话没两样了。
想到这，窦秋冷声冷气道：“没有！”
说完，她直接在卷子的正上方画了一个圈，且不说这答案到底是对是错，是不是贺燃自己做出来的，所有试卷里只有这张卷子和其他试卷都不一样，就足够她打上零分了！
打完零分之后，窦秋直接将卷子放到了一旁，准备改下一张，然而就在此时全程关注窦秋的方雪沁站了出来，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窦秋身边，她一眼便扫到了那张被打上了零分的试卷。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冲窦秋说道：“窦老师，我看这张试卷很多答案都是对的，你怎么直接给打了零分呢？”
方雪沁说话的声音一直温温柔柔的，但此时却是因为着急而拔高了音量，周围的几名老师都忍不住侧目，有几个甚至已经围了上来。
“你要是改不了的话交给我吧，我来试试！”方雪沁这话也是说的急了，作为一个老师她太明白能解出这张试卷的学生意味着什么样的存在了，她的本意是想改好这张卷子，然而话急着说出口听到窦秋耳朵里却多了另一层意思。
果然被踩中痛脚的窦秋立马跳脚，拔高了声音道：“你胡说些什么呢？！什么叫我改不了！这个学生的试卷根本就不是学校统一发放的，我给她零分有任何问题吗？”
“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先把试卷改了再说。”此时方雪沁注意力全都放在试卷上，她执意要将试卷改出来再说。
窦秋当然不会如她的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陷入僵持，一旁有个年龄稍长的老师扫了眼被窦秋放在一旁的试卷，窦秋的实力办公室的众人有目共睹，这些题别说她了，就是他们这些日常钻研的人都不一定全部能答对。
但这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给零分的行为也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一个和窦秋有着多年宿怨的女老师替方雪沁帮腔道：“我看根本就是你自己不会做也懒得求证！你要是会那你就当着我们的面批改一次！也不用多，就这道题！”女老师指了指试卷上的一道选择题，表情严肃地说道：“你觉得她应该选A还是选B呢？”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窦秋身上，她没想到这些人会咬着她不放，她低头看了眼题目，随着她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整个办公室的氛围也是越发地陷入僵持。
一个年长些的老师喝了一口保温杯中的水，然后叹了口气，颇为不认同地道：“窦老师，咱们当老师的得以身作则，事情的原委都没搞清楚直接给零分，这对一个学生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帮腔的女老师此时心里有些痛快，窦秋平时多自视甚高的一个人啊，在她眼里他们这些人全都是不懂变通的老古板，今天倒是轰轰烈烈地翻了车，她不由得拾柴添火道：“我听说F班这次的监考老师是薄老师吧，他可是出了名的认真负责，谁想在他的考场动手脚恐怕不太可能。”
“就是啊，窦老师你要是解不出题，能力跟不上可以问同事嘛！这里的哪一个不是你前辈啊？哪怕是新来的方老师教学能力也是一流的，你完全没必要因为面子，葬送一个学生的前途！”年轻老师附和。
窦秋深吸了几口气，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地抽了好几个耳光，再看一眼方雪沁，窦秋只觉得刺眼无比，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毫无凭证就在这里恶意揣测！考卷都对不上我不仅要给她零分还要怀疑她是不是造假作弊呢！”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陷入沉默，老实说窦秋这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谁也不了解事情的原委……
然而就在五分钟前，薄国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上午就一场监考，此时忙完了便准备开始做点自己的事，他今年五十多岁，作为一名数学老师，为了长时间保持活跃的思维，每天他都会坚持做一张高等奥数试卷来保持状态。
今天早上拿出试卷但是因为临时有点事耽误了，所以现在便准备做完再批改试卷，然而他在办公桌上翻了好一阵也没见到自己要做的试卷，等翻遍了整个办公室也没找到那张试卷之后，薄国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迈着步子往另一侧的办公楼走去。
他站在门口，刚想喊窦老师，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吵杂声，几个老师此时都围着窦秋说着什么，薄国华隐隐听到了什么卷子，他立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连忙快步走了进去。
此时的窦秋和众人争论的面红耳赤，她看着方雪沁还想说点什么，突然薄国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薄国华往窦秋的桌上扫了一眼，瞬间便看到了自己打印出来用作研究的试卷。
这张卷子上结合了许多疑难题目，由于他的失误不小心发给了学生，虽然按照正常情况拿到试卷的学生应该会有所察觉，但这次的考生都来自F班，分辨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薄国华心里懊悔不已，估计上早上拿试卷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卷子也给夹杂进去了，他刚想和众人解释，然而当他看清楚试卷上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薄国华越看心里越是惊奇，一时之间竟然全然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窦秋试图和他搭话，但薄国华连连摆手示意她安静，然后办公室的全体成员便看见一向严肃沉稳的薄老师跟入了魔一样，他快步走到方雪沁的工位上，飞快地找出了一沓草稿纸和一支钢笔，便开始对着卷子写写画画。
方雪沁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他解题一言不发，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所有的注意力全在那张薄薄的试卷上。
办公室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是不敢上去打扰。
终于半小时后，薄国华放下了手中的笔，仿佛是打完了一场硬仗，他的额头都透出一层细密的汗，下一刻他便拿起桌上的一个空文件夹，像是保护什么珍宝一样，将试卷抚平装了进去，然后便站起身连招呼都没打快步离开了办公室，往校长室走了过去。
整整站了半小时连姿势也没有任何变化的方雪沁此时撑住了桌面，她脸上的表情并不比薄国华好到哪去。
一旁一个年轻的男教师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方老师，怎么样啊？”
方雪沁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全对……”说完她看向办公室外，喃喃自语道：“竟然是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