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心头都咻咻生出凉意,宋魁星想回头看,被伍三思伸手压住肩头。
“别回头。”
宋魁星闻言克制住脖子。
他长得大个儿,又身上纹满了纹身,是个利用邪术装神弄鬼,要挟硬诈又绑架勒索的老江湖雀子,回神后一身肌肉都僵硬了。
普通江湖人都晓得,走夜路不能乱应人,不能乱回头。像术门里都讲人有三把阳火,一在头顶,两在肩头,一回头就会自己的气息吹息肩膀上的那盏。阳灭阴盛,就容易为秽阴之物有机可趁。
他做的是下三滥的勾当,手上有过真正的好几条人命,别看长得魁梧,可实际上他信这个比一些江湖术士骗子还要虔诚。
伍三思不晓得他心里其实生出了害怕,嘴上继续道:“我看你脖子上的云纹,身上可是纹了纹身?虽然有点唐突,但想请教一下宋师傅身上纹的是么子。”
宋魁星沉默了一下。
纹身的起源是刑罚,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是不能轻易伤害的,连剪发都不好,所以在身上刺字又称之墨刑。按术门的流传出来的,人身本就有五行,五行化阴阳、化乾坤,自成一个小宇宙,因此自成气场,气场便是自身的运势,而纹身则会破坏五行的平衡,相当于破坏自己的运势,是不可为之举。
可宋魁星手里有人命,他又信术门这些玄妙之说,心里多少有鬼心虚,害怕死人亡魂回来报复,可他又管不住自己继续从事坑蒙拐骗的行当,终日打交道的也多以恶人为主,所以听从了一个开香烛店的友人的意见,在自己左肩后肩胛骨处到左胸上方纹刺了一个辟邪神兽。
伍三思见他不出声,在心底摇了摇头。
这人看似身材高大,但刚才一拍肩,作为医者的他就已经通过掌下的皮肤肌肉的紧绷速度、坚硬程度、温热状态判断出他看似高大勇猛,但内虚外强,气息力道反应不一致,尤其左肩受力反应明显要缓右肩一步,可见他纹身主在左肩,并且纹的还不是一般之物,故五行失衡,左肩如扛重物,平时里会时不时的酸涩沉重,严重时更会疼痛难喻。
这人外强中干,身上血煞阴气又严重得很,要是再不换行当收手收心,就是身上的神兽再管用,也压不住秽气太重,到时候反而会被阴蚀,掉转头来成为从内里杀死他的一把厉刀。
作为医者,伍三思看得明白得很,却也只自己明白,一看这大块头儿那表现不明显的吃惊和防备,这些话也就没打算说出口。
反正都是临时组队,他要是信呢,自己就提点一两句,好歹救人一命是大善,可他不信呢,自然也就没必要结这个缘法了。
宋魁星见这少年不出声了,他也明白对方晓得自己并不想讲,有点儿尴尬的笑了笑,厚着脸皮道:“小兄弟怎么晓得莫回头,后头跟的东西怕是不好?”
伍三思也不戳破,道:“你有没觉得我们走了蛮久?怎么这么长的路,一直都莫个尽头?”
鬼才和姚叔从伍三思提点出声,一边惊醒于出现异状他们居然没有发现,一边又惊讶于这个少年的灵敏,留了心在他身上,听到这话后鬼才忍不住放缓脚步低下头微侧着说:“一开始正常,但伍师傅这么一提醒,我想了下,怕是从地道两边开始亮这种青青白白之光的灯后我们就中招了。”
“我想了一下省城的地图。省城我想大家都晓得,正是因为地下古墓多,所以省城的古玩、铲地皮行当发达得很,像叶公馆、关公馆、孙府,显然都是特意找了下头有墓的地方建起的。”
“他们建在这样的墓上头,证明墓肯定是大墓,里头机关重重,像他们这种古玩大商,怕也是存了心用利用墓里的机关保存特别珍贵的东西。像伍师傅之前提醒的,日本人怕也是想到这点,所以利用地下古墓做藏身处及做人体实验的好地方。
关大先生是个厉害人,他要么自己藏了拙外头人都不晓得,只以为他是个会做生意的商人,要么就是他身边拉拢供奉着高人。我以前是个搬山道人,擅长的是闻土,不是自己吹捧自己,不管么子土,只要我一闻,多少能判断出它的年代,可从上头下来,这土闻着就是新土,莫得半点古老的气味,要不是伍师傅提醒,我怕还莫发现自己失了手,可见我们确实中了招,而且是不知不觉的。”
宋魁星越听心里就越慌,他手抓上了大斧柄头,掌中一凉,这种心里发毛的恐慌感才消退了一些。
别看他行的是坑蒙拐骗之事,但经验老道,也有常人不能及的狠厉与细腻心思,琢磨了一下后道:“难道说姓关的在墙壁和灯上做了手脚?要是用迷药,那无色无味的可就多了去,只怕往灯油里一放,我们能没感觉的中招也就正常了。”
鬼才点点头又摇头:“那我们后头传来的脚步声算么子?幻觉幻听?”
“我看后头那两个粘粘腻腻的夫妻脑袋里满是你侬我侬的,都莫晓得危险就在旁边,不如原地找借口休息一下,也让他两个清醒一下。”
宋魁星此言一出,连伍三思都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于是鬼才缓缓转过身通知李清和肖梅停下,眼睛却是飞快的往他们的来路看了一眼。
整条通道被灯照得惨淡青白一目了然,然而顶头上方、墙壁及更远处的阴影里,似乎随着鬼才的转身,有极淡的影子一闪而过,鬼才倏然攥紧了心——
那是么子?
鬼才一瞬间的呼吸变化被神经绷起的宋魁星与伍三思都看到了眼里,前头的姚叔也抬起眼,三个人缓缓的往后方看去。
李清与肖梅在最后方,肖梅正与丈夫抱怨走了这么久怎么看到的地方都一样,忽然就看到三人的眼光越过自己往后边看,心头先是一跳,疑惑的依在丈夫身上,也往后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