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院的急诊一向是人满为患。
病人、家属、前来探望的人、抢号的黄牛……一群人乌央乌央拧作一团,从诊室挤到了过道上。嘈杂的好像菜市场,人口密集程度赶得上春运。
王思年不断重复着“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在一片片高烧惊厥、头破血流中穿行,个顶个触目惊心。
以至于当她看到唐宁这位头上缠着纱布、脚上裹着绷带的,都觉得没那么扎眼了。
“年姐你怎么来了。”唐宁诧异道,下一个动作竟然是伸手把脸捂了起来。
“单位派我来看你。”王思年好奇的凑近,“你老捂着脸做什么?”
“别看。”那孩子老老实实回答,“破相了。”
王思年:……都撞车撞到急诊来了,还有空担心破相吗。
心里吐槽,嘴里还是得安慰:“就咱小唐这个帅气程度,破相也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不然每天得有多少姑娘抢破头啊。”
年轻的孩子果然好哄,唐宁的手犹犹豫豫放了下来。
这回就连王思年也说不出俏皮话了。
——那张脸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实惨。
可能是左侧脸先着的地,上面一片青红的挫伤,肿的老高,连带左眼眶里都充血了。
“天啊。”王思年忍不住低声惊呼,“这是怎么出的事?”
唐宁因为她的反应有些垂头丧气:“当时骑着电动车着急赶路,拐弯的时候和一个车碰上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躺在路边上了。”
他顿了顿才又问:“是不是很丑?”
“丑什么!你怎么这么分不清主次呢。”王思年急了,“谁撞的你?”
“没看清……天黑,那个车又开大灯晃着,好像是个SUV。”
“他撞完你还跑了?”王思年的正义感熊熊燃烧起来,“有没有天理了还!你报警没有?”
唐宁支吾起来。
“你别害怕,我帮你报。”王思年正要掏手机,却被对方伸手拦住了。
“这事其实是我的责任。”唐宁犹豫着,才把隐情说了出来,“我那个电动车一直没上牌照,当时又是违章逆行……再说也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就是软组织挫伤。观察一宿了,没脑震荡。”
真绝了,很像是这位毛躁小伙儿能干出来的事情。
王思年对这个堪称“活该”的骚操作都不知道该点评两句什么,只能沉默的看着他。
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
唐宁嗅出了女人平静表情下的不郁,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年姐你没有采访证,今天怎么去的论坛?我手机摔了那一下,有点不太好使。才给老孟打完请假的电话,就开不了机了……真是倒霉催的,我本来想先联系你来着。”
对于这个实心眼又缺心眼的孩子,王思年没再追究下去:“你晚上要继续观察吗?还是回家去?”
“应该不用观察了,我想等脚不太疼了就走呢。”
“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你室友不来接你?”
王思年知道他家不在北京,现下是在公司旁边的老小区租房住。
“都是自如合租的,谁认识谁啊。”小唐笑的一脸无害。
这话说的平淡无奇,但多少带出了些北漂的辛酸。
王思年是本地人,没能体会过一个人孤身在外的日子。但她知道明明身边围着人,心却还是孤独游离的滋味。
于是她叹了口气,决定多管一回闲事:“走,我陪你回去。”
***
唐宁租的房在六层。
西晒,没电梯,80年代筒子楼改的合租房。
一个瘦的拖着一个残的,王思年和唐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登顶成功,那架势和攀登珠峰也没差多少。
还好她之前爱户外运动,虽然这两年坐办公室坐的多了,但底子还在。不然真拖不动这一米八的小伙子。
但就算如此,她帮忙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手也都还是抖的。
两个人进屋安顿好,王思年立刻忙活开来。
“年姐,我真觉得你挺不一般的。”
唐宁乖乖的坐在餐厅椅子上,这回彻底老实了,模样倒跟个瓷娃娃似的。
王思年正盯着燃气灶上的小奶锅,生怕锅溢了。
老话讲究吃啥补啥。王思年不信这个,但是脚扭了,喝点热牛奶补补钙总归没错。
她听到唐宁的感慨,回头问了一句:“为什么?”
“平时觉得你特温柔,但是一到关键时候,又特别能扛事儿。”唐宁认真的说。
不知不觉,他眼圈还有点红了:“年姐,你人真好。”
受伤的人总是格外脆弱,就好像喝酒的人总爱趁着醉意,说些平时不敢说的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