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士绅大惊。
然而马伯和那激昂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诸位!若要在新法之下、过与那些贱民一样的日子,还不如痛痛快快拼一场,赢了,位极人臣,永享富贵!就算输了,也不要当王笑的一条狗……”
“今委屈求全亦死,举大计亦死,何不放手一搏?!”
一切发生得太快,站在上首的宜春伯早没了思考的能力。
说实话,他今天刚刚和爱妾折腾了一番,好不容易才睡下,最是睡得沉的时候突然被人叫起来,说锦衣卫开始大肆抄家了。
从沉沉美梦到惊恐不定,他眼屎都还没擦就跑到这大堂上召集大家商议,然后又听马伯和的一番慷慨陈词,现在终于见了血。
现在宜春伯脑子里只有两个画面,一个是被王笑抄了家,一个是成为……汉光武皇帝。
今天之前,他都还是个混吃等死的宗室子弟,从来没想过要匡扶社稷。
但这个设想突然被人提出来,他感觉有些莫名的激动。仿佛至高的权柄就在眼前了。
“拼了!大丈夫就是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宜春伯高喊一声,转向马伯和,道:“马先生大才,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马伯和道:“兵分两路,一路拖住锦衣卫,一路杀进王家……”
堂中有人还是隐隐觉得不对,认为就算要造反也应该先进宫控制皇帝,或者收买京营。杀王康既不能改变局势,还会与王笑结死仇。
但气氛就是这样,大多数人还在因为今夜的灭门惨案人心惶惶,是马伯和让他们感到了希望与安全感,他们就只想盲从于这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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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钱承运翻起身来,惊呼了一声,喃喃道:“怎么可能……都是钟鸣鼎食之家、知书达礼的门户,怎么会这么蠢?”
他真的不敢相信,那些往日里轻而易举就能赚数十万两银子的人,能做出这种找死的选择。
锦衣卫抄家?
要是锦衣卫抄家,还能给你们机会聚在一起谋反吗?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围攻王家?
这是为什么?怕自己死得不够透?想要背水一战,上来先把自己的后腿断了……
——不……事情不对……此事必然有细作在其中参与。
钱承运想到这里,惊出一身冷汗。
他披上衣服,直接就去往白义章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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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康这夜是睡在沈姨娘屋里,一直睡到天蒙蒙胧胧亮的时候,忽听到屋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老爷……老爷……不好了!府里被人包围了……”
王康急忙翻起身来,他倒也不怎么慌,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王珍。
等他跑到大堂一看,却见王珍已经坐在堂中,正在有条不紊地安排护卫防御。
王康于是问道:“发什么了什么?”
“孩儿近来闭关读书,父亲反而问孩儿发生了什么?”王珍道,“外面的人说是父亲侵吞了国库一半的银子……”
“放屁!”王康登时大怒,来回踱了两步,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开始说我贪了一百万两,接着说我贪了四百万两,现在倒好,我都贪了一千万两了?!”
王珍似乎苦笑了一下。
他很快收敛起笑容,但还是落在王康眼里。
王康拍了拍额头,气急败坏又无语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天都还没大亮,为什么这么多人围过来。”
“无非是有人别有用心,想煽动民意。”王珍道:“我对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那怎么办?”
“无妨,凭我们府中的护卫,那些人冲不进来,过不了多久官兵就会来了,我们少杀人便是。”
王康不悦地摇了摇头,对自己这个书呆儿子愈发有些不满意。
——人家都围过来了,还惦记着少杀掉人,胳膊肘往外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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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贪墨的银子吐出来!别再剥掠民财……”
“还林御史一个公道!”
“……”
王家大门前,人已经越聚越多,混杂着士绅的下人和京城的百姓,一个个挥舞着手臂高声大喊……
马伯和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旭日初升,天色已经破晓。
他对这些京城士绅感到巨大的失望。
要想裹挟民意,那就该第一次时冲进王家,杀人放火抢掠,见了血、见了钱财,那些人才会疯。
但宜春伯和那些士绅们事到临头又没了魄力,不敢直接冲进去。
他们鼓动百姓倒是做得很熟练,派人敲锣打鼓地穿过大街小巷召集人手,又散了许多银子。
可难道真是来讨公道的?真是来追赃的不成?
一群懦夫,事情都到这一步了还不敢直接下令攻破王家,真是蠢到了极点……
马伯和这般想着,又看到王家大门前一排排执着火铳地护卫站在那,把人群越逼越远。
他知道,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攻破王家的机会,有这些侍卫在,一群乌合之众不可能成事。
幸亏他还有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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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巷,杨全望咬着刀,翻过了王家的院墙。
一个个身手矫捷的汉子也跳进了王家大院。
他们直接就向前院的方向杀过去。
杨全望更加佩服马伯和了,因为马伯和早就知道凭那些士绅不可能攻破王家。
——但不要紧,只要能砍下王康的人头,或者只是多杀一些王家人,京城大部分人就会被逼到王笑的对立面。
……
“什么人?!”
五十余名杀手才穿过一个花园,迎面正见一个下人。
“噗”地一声响,杨全望掷出手里的单刀,把那下人一刀刺死。
但下一刻,尖叫声已在王家响起……
“啊!有人杀进来啦……”
杨全望狞笑着,大开杀戒。
此时王家的护卫多在大门前,而杨全望与手下的杀人们个个武艺高强,面对王家后院里手无寸铁的奴婢,杀起来如风卷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