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从容道:“还我,这是我们这些人保命用的。”
苏简大怒,瞪大了眼喝道:“余从容,没想到你是这等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东西是我的,还我。”
苏简和石梦农也没再说什么,把怀里的匕首丢下,转身就走……
余从容看着两人的背景走远,回过头,见齐晟面露犹豫,于是道:“觉得场面难看?但别忘了,只有我才能带你们在这乱世活下去。”
“这……是。”
“走吧。”
一行人转道向南,走着走着,余从容微微叹了口气。
何氏走在他身边,低声道:“妾身与娣儿是否拖累相公了?相公若想去随石公报国,妾身愿殉节……”
“殉什么殉?节什么节?”余从容道:“你不要听京城里那些蠢材的,就他们的境界……呵,我们不给娣儿裹脚就成了失节?呵,那些人里有几个像我们这样逃出来?”
他心情似乎不太好,呵斥了一句之后,才又道:“我只是在后悔,一开始就不该收留他们。本来是想着以后能有回报,结果这仗一打起来,他们跑去送死,平白费我们那么多天的食物。”
“相公明明不是这般想的。”
“噤声!”余从容忽然低声叱喝了一句,抢过女儿,捂住她的嘴,又拉着何氏在草丛里蹲下来。
“齐晟,快让人蹲下……”
与此同时,蔡家祯兵出宣府,直逼大同,唐节领兵迎击,双方在阳原县附近大战了一场。
阳原县东接宣化,西与大同毗邻,南北环山,桑干河由西向东横贯,呈两山夹一川的狭长盆地。
“轰!”
炮火猛地砸下,大地都在震动。
小柴禾从地上爬起来,满耳都是轰鸣声、厮杀声,天地都是一片血红。
“唐帅呢?!”
他大吼着,周围的瑞兵也大吼着,却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
小柴禾抬起头看去,寻找着唐节的帅旗,终于看到那它矗立在最前面。
战马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他只好迈开腿向前奔跑着。
接刃战还是在更前面的战场,放眼看去,只能看到瑞军将士奔忙的身影。
这些士卒身上多披着残破的皮甲,偶有些披链子甲的,还有许多是只披布甲,或没披甲。
武器则都是长矛和刀,没什么火器。
小柴禾莫名地有些鄙夷、又有些心疼他们。
比起装备齐全的楚军,这些人面临的处境显然要艰苦得多……
好不容易,在炮火和箭雨中,小柴禾冲到了唐节附近。
“为什么还不放弃大同,撤入内长城?!”
浑身浴血的唐节视若无睹,张弓又连射三箭,一把提起小柴禾这个百八十斤的大汉,拉着他退到阵线当中。
“……”唐节开口喊道。
“你说什么?!”小柴禾喊道。
唐节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摔在他脸上。
小柴禾脸上一片剧痛,耳内那尖锐的耳鸣声却突然消失了……
“为什么打我?!”
“能听到了吗?你还不去报信?”
小柴禾一愣,又道:“我已派人报信,但等唐帅撤入雁门关,靖安王才可安心。唐帅为何还不撤入内长城?”
“撤你娘的!蔡家祯打过来了看到没?我不先击退他,一撤就要被他咬住。”
“但多尔衮万一……”
“闭嘴!”唐节喝了一声,又拉过小柴禾,低声道:“我已得到探马回报,多尔衮出飞狐陉了。”
小柴禾大惊,问道:“那还不尽快回防雁门关……”
“别吵,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慌,你要是敢误我军心,斩!回头再说,现在给老子滚开。”
唐节说完,扬起手中长槊,再次冲向前线。
小柴禾拔出刀想要冲上去,被两个亲兵押着往后阵拖去。
“大帅有令,保护使臣……”
小柴禾对唐节的战法颇不适应……
他平时主要负责情报,也随王笑上过几次战场。
他觉得吧,靖安王打仗,调令极为清晰。
双方的战略目的是什么、优劣对比如何、兵力地形武器粮草各方面如何、要打胜有哪些思路等等这些问题,靖安王往往在开战之初就与麾下将领讨论得明明白白。
因此,各个将领带兵出战,哪怕失去了联络,也能做到互相配合,顺着整个战略意图打。只要不是太笨,往往都能打得不差……
但唐节打仗不同,个人风格颇为强烈,长槊一挥,旗令一下,小柴禾都还没看明白,唐节麾下的老营兵卒们就冲上去了。
这种雷厉风行的战法,猛则猛矣,但小柴禾混在这个战场上却如新兵一样茫然。
他觉得自己要是跟着唐节,可能还是只能当个黑市头子……
……
鏖战良久,欢呼声轰然响起。
小柴禾爬到山岭上,放眼看去,只见远处的清兵如潮水一般向东退去……
赢了?!
他跟着欢呼一声。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天夜里,等唐节忙碌完,倚在帐里,小柴禾又找到他。
“唐帅为何还不退入雁门关以南?”
唐节道:“来不及了,多尔衮必已攻破雁门关,他很可能想埋伏我,此时再退就中计了。”
这些情报小柴禾都没得到,他只觉来到山西自己就像一只离了网的蜘蛛,又问道:“你怎么知道?”
“今日这一战,蔡家祯没有尽力。”唐节道。
他脸上的血迹都没洗,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也懒得摊开地图,道:“我本想挫败蔡家祯一次,再领兵南撤,但只看他稳扎稳打,不急着打败我,我就知道多尔衮必已包夹过来了……”
小柴禾有些听不明白,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两条路,一是向西退过黄河,但多尔衮有可能占领了西边的宁武关,扼守我向西的归路;二是固守大同,等待援军……”
小柴禾一愣,道:“援军?哪来的援军?”
“我皇父也许会发兵来救,或者等王笑的兵马过来。”
“这……唐帅不是胜了吗?怎么听起来像是要败了?”
唐节显得有些疲惫,道:“从多尔衮出兵飞狐陉、我们却没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懂吗?但不是我没多尔衮能打,而是别的地方输了。现在还能有这局面,是因为我太强了。”
“不是……唐帅,这才刚开始打……”
“你懂个屁,高手过招,胜负往往都只在一瞬间。”
小柴禾倒也信服唐节这些话,他在京城开赌场的时候唐节就在战阵搏杀了,知道这方面人家看得比自己明白。
唐节想了想,又道:“趁着蔡家祯新败,我会坚壁清野、固守大同。还有,你之前派人走南面传信、很可能被多尔衮阻住了,你亲自从东面山林走,叫王笑带兵支援我……”
阳原一战,瑞军暂时击退了清军,但蔡家祯的东路也给多尔衮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清军已迅据占据内长城,完成了对瑞军主力的包围圈。
对于多尔衮而言,大方向上进展的十分顺利。
但唐节却也在展现出了让他出忽意料的勇猛与敏锐。
多尔衮在雁门关苦苦埋伏了几天,并没有等到唐节领兵南撤。
“他竟然没来?倒是小瞧了这小子……可惜啊,战局已定,他翻不出风浪了。”
尼雅哈本伸长脖子看着北面看了几天,也是等得脖子生疼,闻言应道:“确实可惜,若论天下名将,王笑是智将、秦山河是勇将,唯睿王你智勇双全。如今看来,唐节亦有智勇,却逊色于睿王,但这一战,一开始他就败了,就算不来雁门关,也只是晚一点败而已。”
多尔衮在听到王笑的名字之时皱了皱眉,后面的奉承之词也没平时听起来那么好听了。
“尽快包围唐节,一战歼灭他。”
尼雅哈道:“睿王,唐节退路已断,我们只需包围他,等他粮草用尽,可不战而溃。”
多尔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要快,不能让王笑帮唐节解围。”
尼雅哈愣了愣。
王笑?
那么远,怎么可能来给唐节解围?
——看来,睿王还是太忌惮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