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濡湿了鬓发侧立在窗景中,怀抱着坠重的文书,手脚酸麻似的,边往前倾斜歇手,边左右跺脚,脸色白到顷刻就要歪倒了一样。
眼中便莫名不适,收回视线,定了定心神,专心着眼面前的要事。
阮木蘅等了又等,殿前来来往往,出了一拨,又进了一拨,却始终没宣见她。
直到日暮雨消时,周昙才恭敬地边将几个留到最后的武臣送出来,边迎向她不好意思道,“阮姑姑,让您久等了,皇上现下请您进去呢。”
阮木蘅此时已全身僵硬,勉力将怀里的文书往上抱了抱,一提腿眼前忽然一晕,满怀的文书呼啦啦掉落的同时,脸朝地就往前摔去。
眼见着的周昙不由惊呼出声,忙抢步过来,却有一人比他更快,从后头一阵风似的跨步上前堪堪地接住了她手臂。
阮木蘅眼冒金星,甩甩头低声道,“谢谢周公公。”
一抬眼却见宁云涧,不由呆了一下,忙不留痕迹地离开身垂眸。
宁云涧微微一愣,原本想说些什么,却抑下来,只担忧地望了她一眼,便和其他人一起帮她捡散落一地的文书。
待全部摞好了放到她怀里时,又深望了她一眼,和另外几人相携着下台阶离去。
阮木蘅这才抬起纸白的脸,朝周昙道,“给公公添麻烦了。”
周昙见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候了两句,准备领着她入内,才要进殿,宫门处却一路传来呈急报的通传太监的高唱。
周昙稍一停步,回身直接道,“阮姑姑今天就先回吧,皇上没法召见你了。”干脆地揽过她怀里的文书,“这些我先送进去,等明日了您再过来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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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夜间,阮木蘅吃了夜宵,又撑着肚子喝了满满一大碗参汤,扭了一天的筋骨终于活络起来,便放松地懒躺到床上。
迷迷糊糊躺到近子夜时,因为参汤喝太多,整个人便燥热地醒来,出声想唤紫绡倒茶,却发现夜深的狠了,外头沉沉的没有一丝人声。
便自己起身倒了桌上的冷茶来喝,喝完了,冷热一交替,脑子分外清醒起来,就索性出门到廊下观夜。
五月里星宿多,即使白天下了雨,夜间仍旧有闪闪的星星从没有云雾的地方透出来,呼应着半弯月亮,将院子中的紫藤花树照得幽秘。
阮木蘅惬意地赏了一会儿,心头突然就畅快了,转身掀帘准备去睡。
正要入内,耳边却忽然听到细细的竹哨声,猛地就顿住了回身静听,那声音便愈加明显,是很有节奏的两长两短。
一时便惊愣住,盯着那院门犹豫了良久,听那哨声执着地不断呼唤,便悄声到门口。
迟疑着将单扇的木门开了一个缝,探头望出去,如霜的月光下却长身玉立着一抹黑色的身影。
阮木蘅瞬间愣住。
外头人见门开,欣喜一笑,慢慢走近前来,掏出一个细细的竹哨,道,“小时候我去阮府偷摸找你,都用的这个,今天吹起时,还担心你忘了,还好你记得。”
阮木蘅简直不敢置信,确定是宁云涧更是惊惧,脱口便道,“你怎么在这儿!不要命了吗!”说完才察觉自己过于亲昵,忙抑住了声。
宁云涧见她担忧,反倒高兴地露齿笑开,道,“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阮木蘅又一窒,大半夜的在禁宫中能让他看看?!
稳了稳心神,故意疏离地冷了脸道,“宁将军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宫禁后私下与宫女见面,就不怕毁了自己的前程?”
“若无事,便回去罢,您若不顾惜自己,不要命,奴婢还怕死呢!”说罢狠心将门往里一合。
宁云涧却突地以手挡住门,道,“你出来,我跟你说会儿话就走。”
阮木蘅顿了一下,仍继续关门,他却仍不让开手,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开门出来道,“宁将军要说什么?”
“你就非要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将军?”
宁云涧不爽地放开了手,见她脸色更寒,便不想再惹怒她,直接道,“我来只是想来问问你,”在灯下细细打量着,望了她两眼,“你在这宫里——好吗?”
“近日见你……”
他原本想说,这几次每次见她都好似很受欺负,又顾及着她的自尊心,转道,“白天看你脸色很差,便担心着你有没有事,就想看看你好……”
“那宁将军看到了?我很好。”阮木蘅截口打断他,虽然心神动摇,但一想到他竟然能在半夜犯下宫规来找她,便硬下心肠又催促道,“看完就赶快走吧!若被巡夜的看到,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便抬手抵门准备进去,宁云涧却再次阻住她,猛地就拉住她的手,也脾气上来了想呛口两句,却又不忍心。
最终僵持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道,“你若不好……你若想提前出宫,我可以……”
“我不想出宫!”阮木蘅颤了一下,更冷漠地打断他,“我在这宫里很好,也喜欢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望宁将军自重,不要随意扰了奴婢!”
又微微一颤,勉力挣开他,一眼都没再看他,便进去砰一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