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冯老爷,可是专画没骨花卉画的那位冯老爷?”
老头子闻言默然颔首。
白仰雄还未及说话,就听老头子右方端坐的田中园闻之一叹。
“哎呀!竟能与他结交上!据说那冯老头虽是名笔,却历来孤傲,不与凡人往来。我上回想讨张画儿送给上头,还与白市长去请过,可惜人家钱不受、权不惧,弄得我没了法儿,最后只好花一万大洋买了个女大家的,叫个什么……哦!”他拍两下半秃的头,“是个叫什么吴应贞的荷花图画片子送去了。”
白仰雄见田中原忽然说起旧事,只好钝钝地一点头。
“确实,我还常纳闷,这等孤高自许之人会与什么人来往,未想大少二少竟能结交上,看来老世翁教诲的人果然不凡,像我们这种俗物以后也得多来讨教才能进益。”说着就去看旁边的白鹭。
白鹭明白了自家父亲的意思,心中暗喜却低了头不敢乱答言。
老头子在上慢慢道,“说来实乃机缘,老二历来不学无术,却倒只把画竹学了半生,一个巧合不知怎么入了冯先生的法眼,自此对老二高看了一眼,今日老大也是陪着去。”
白仰雄一听笑道,“大少爷也深藏不露,我先前有一回还看见他和洋人谈事儿呢,想必以后亦能撑起家业。”
老头子闻言忽然变了脸色,“不孝的东西!休再提他!”
白仰雄本是没话找话,纯粹恭维老大宽老头子的心,未料到老头子忽然发怒,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田中原见状忙打圆场,待说了两三句,只见传菜的仆人鱼贯而入,及至仆人们有条不紊地把琳琅满目的各色菜品酒水摆上桌,众人才晓得这是一桌全鹿宴。
待摆好宴席,却又见来了一队仆人手捧着各色精巧菜品,一看就知是符合女儿家脾胃的爱物。
白鹭一见那菜品,就以为是为了照顾自己口味专门做的,她心里不由又惊又喜,直感觉自己在霍家的地位截截高升,他日成为霍家三少奶奶,再登上当家主母指日可待。
她一高兴,脸上的端庄就裂了几分,一时有些端不住,见大人们已在和老头子推杯换盏互相敬酒,她坐在十三对面不由有些跃跃欲试。
她心里开始给自己打气,待默数到一百时,她鼓起勇气“蹭”地一声站了起来,动作之大惊动了全桌人,见除了十三,人们都用带着探究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白鹭只装做无意,继而十分不好意思地走下位子,一面走一而端庄优雅地笑道,“我在国外学了个有趣的斟酒的法子,今日见太爷爷和田伯父都十分有兴致,我想给大家斟一回酒助兴。”
说着就抄起那梅花纯银酒壶,走过去先为老头子斟了一杯,众人见市长千金自动提出斟酒,自没人拦着驳她的面。
只是这白鹭才出国一年就忘了千金小姐的尊贵之道,需知那真正的世家千金哪有做这些仆妇差事的道理?更别说现下正是在别人家做客呢!
白鹭打着十二分小心持起那梅花壶,在老头子的杯子里点了一点,又接连点六点,笑说道这叫一帆风顺,接着按顺序走到田中原和自己父亲身边也斟了酒,各说了吉祥话。
及至轮到斟十三那杯,她的心里开始咚咚打起了鼓,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她向十三的杯里点了四点,未语脸先红,“这叫四通八达。”说完也不走,就那么执着酒壶立在十三身旁。
十三沐浴在众人的眼光里,闷了一会儿,实在无法,他只得低声称谢,“有劳,miss白。”
白鹭见十三肯理她,一时喜出望外,欲拒还迎,“你可以叫我小名,入遥。”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优雅婉转,生怕十三窥到她内心的激动之色,让自己落了下风。
其实实乃她多心,十三哪里有那闲功夫去窥探她的心理,便是她主动剖开内心给十三看,凭十三的性子都不见得稀罕,他历来对白鹭的感觉只止于两个字,困扰。
见白鹭还在殷切地等着自己回话,十三只得淡淡点头,“好的,miss白。”
正围观俩人的三个长辈一见此状都已明白了大半,白仰雄十分尴尬一笑,“三少爷行事还是如此不俗。”
老头子见十三当众给白鹭下不来台,脸色已然不豫,再一听白仰雄这明面里上眼药的话,他咳了一声,向十三斥道,“白小姐让你叫小名儿,你听不懂白小姐的话?不懂人事儿的东西!长年纪不长心眼儿!白长这么大个子!净弄些小孩子的行事!再敷衍了事给你一拐杖!”
白仰雄忙拦着打圆场,田中原在一旁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