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啊。
日子真的太难过了。
她嫁女儿的时候,就几十块钱。
短短十几年间,生活翻天覆地。
“什么时候结婚?日子定在上半年还是下半年?”周进步希望尽快确定婚礼的日子,因为他需要提前把时间留出来。
作为父亲,如果缺席儿子的婚礼,应该会成为他们父子两人的遗憾吧。
结婚需要准备什么?
婚礼在哪里办?
一样一样的商谈。
婚礼在羊城办,这是陈知年和周辞白商量后确定下来的。既能方便周辞白的朋友、同事、同学,也能方便陈知年的亲戚朋友。
陈知年的大部分亲戚都在羊城或者东莞工作,只要确定时间,相信很多人都会抽空到场。其实,陈知年觉得没有必要请太多人。
一些关系已经疏远的亲戚就没有必要邀请了。还有一些关系一般的老乡也没有必要。就两家人,还有一些亲近些的亲戚,和平时常来往的同学、朋友。
但周辞白说,人生就一次。
既然办了,就办到最好。
周进步看看周辞白再看看陈知年,最后什么也没说。虽然很希望周辞白能回京都周家办婚礼,但也清楚,周辞白的同学朋友都在羊城。
多年过去,周辞白的家在羊城。
至于京都周家?
和周辞白已经没有太多的关系了。
莫名的,周进步心口发疼。如果生活可以重来......他可能还是会把周辞白送走。有些选择关乎太多的东西,不管什么时候,结果都是一样的。
除了婚礼,青山镇的姑娘出嫁还要回老家办出阁酒。出阁酒对青山镇的姑娘来说很重要,像陈晚秋那些没有真正结婚的姑娘,都坚持办出阁酒。
在青山镇,可以不办婚礼,但一定要办出阁酒。再穷的人家,也不会在出阁酒上省钱。对青山镇的姑娘来说,出阁就是正式长大了,要离开娘家开始新的生活了。
祝福。
期盼。
总之,一句话,出阁酒不能少。
婚礼前,先出阁。
外婆说要先请人算日子,出阁的日子,领证的日子,婚礼的日子,统统都要找算命先生算、算、算。
周进步眼角跳了跳,很想说‘没有必要迷信’,但看岳父和大舅子都一脸认同的表情,只能把到口边的话吞回肚子里去。
在场的人中,他的意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顿饭下来,大事小事基本都已经商定了方向。
周家豪爽,陈家老实,很多事情都是只听两个年轻人的就好。
至于陈辞年和周辞白?
两人都是爽快的性子,遇事不会犹豫不决。
所以事情商谈得特别的顺畅。
周进步也松了一口气,在来之前,他就担心陈知年的父母太过胡搅蛮缠或者贪得无厌,想要靠女儿一朝致富。
倒是意外了。
刮目相看。
吃饱喝足后,陈知年和周辞白带着外婆和阿妈出去走走,欣赏一下这个被外宾和领导青睐的驰名酒家。
阿爸则留下来陪外公和舅舅,还有周进步聊天。
说说周辞白,说说陈知年。
“听说,一直都是她带着弟弟妹妹在家生活?”外公最欣赏陈知年的就是坚韧,像乡下的藤草一样,不管在何种环境都能让自己活得很好。
环境好,她能活得舒心。
环境不好,她同样能让自己活着,活得比很多人好。
外公想到妻子,想到女儿,如果有陈知年的这份坚韧,有她的这份随遇而安洒脱,应该也不会红颜薄命早早就去了。
在那个艰难的年代,只有坚韧得像草一样的人才能活得下来。
所以,在第一次见陈知年的时候,外公就很喜欢。在困难中坚强长大,却不移兴致,依然信任世界,对世界对社会持有善意,这很好。
阿爸微微的略带无奈的叹口气,“生活太难了。”家里有四个孩子,如果只留在乡下种田的话根本就养不活。
为了养活孩子,为了让孩子能上学,他们夫妻只能出来打工。开始几年,家里的老人还在,有阿公阿婆照顾,孩子的生活还是不错的。
但是,等家里的老人相继去世后,孩子的生活就难了,特别是陈知年这个大姐。一个大人带着几个孩子生活都难,更不要说陈知年自己也是一个孩子。
一个也需要照顾的孩子去照顾另外几个孩子。
想想就心酸。
阿爸双手在脸上揉了揉,“有时候想想......”真的对不起孩子。但是,生活所逼,有什么办法?
不出去打工,他们的生活只会更艰难,更苦。
“不过,她很聪明。”从小,陈知年就聪明,有心计,也会算计。每年,他们夫妻出门打工之前,都会给陈知年留下学费和生活费。
她每年都会把账目记录得清清楚楚,交了多少学费?买了几套衣服?生活用品又花了多少钱?
清清楚楚。
一目了然。
为了省下卖粮食的钱,她还带着弟弟妹妹种了三亩田。她跟着村里的人一起育秧苗、种田、收割。
什么都不懂,就请教村里的老人,跟着别人学。
每年的收成还不错。
“......收割后,把脱粒的稻谷一点点挪回家。大人是一担一担的挑,他们没有力气,就用塑料袋,一点一点......像蚂蚁搬家。”
“后来,她学聪明。插秧、收割,她都请村里的人帮忙,不给钱,但会为大家准备两餐吃食。因为有鱼有肉,所以帮忙的人也不少。”
阿爸眼眶通红,“她也为我们不知道,其实我们都知道。”知道她受了多少苦,知道她有多能干。
“也很爱美。”
从小,陈知年就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她非常爱干净,超级爱美,喜欢干净的,漂亮的东西。
“记得有一次,家里做香油拌萝卜丝......”
把萝卜丝切成丝,加入香油、葱花,清爽、脆酸,最适合夏天。
很多人都喜欢。
喝粥的时候,常常准备一小碟。
“那天,那她的堂姑丈刚好过来,看见萝卜丝很喜欢,直接用手抓了吃。大妹看见了,就再也不肯吃一口。她阿婆把堂姑丈抓过的地方挑出来扔掉,她一样不愿意吃,坚决摇头。”
“那萝卜丝是阿婆专门为大妹的。大妹闹了好几天,说想要吃萝卜丝......但最后一口也不肯吃。”
阿爸无奈的叹口气,“也不知道像谁。她堂姑姑还说她娇气、矫情。”
“别看她在农村长大,其实很爱干净。她的衣服、头发,总是最干净的。即使几个孩子一起上山下河,她也是干干净净的。”
说起陈知年,阿爸有说不完的话。
虽然,他们没有看着孩子长大,但每年回来都会认真了解孩子的成长。
“她很好。”在没有家长教导的情况下,陈知年还能长得这么好,真的很难得。外公和舅舅都觉得陈知年很好,关键是很适合周辞白。
外公和舅舅都觉得陈知年的性格很好,会争会抢会算计。周辞白活得太佛了,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在乎,所有的人和事都不入心。
周辞白就需要陈知年这样接地气的姑娘来互补。
自从认识陈知年后,周辞白的生活就有意思多了,多了几分烟火气,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就好像一套陈年的旧木家具被重新打蜡,焕发光泽。
看着周辞白一天天鲜活起来,外公和舅舅都很高兴。其实,外公和舅舅也很郁闷,他们也不明白教育哪来出错了?周辞白小时候明明就是很活泼好动的熊孩子,但慢慢的就沉闷下来,让外公和舅舅担心了很久。
虽然大家都说周辞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夸赞他出色,但外公和舅舅还是忍不住为他的性格担忧。
怕他万事不入心,对社会没有归属感,会对生活厌倦。
幸好,周辞白在遇到陈知年后就变了。他笨拙地学习当也一个好男朋友,笨拙的去接近生活......看着周辞白的生活忙碌起来,有时候手忙脚乱,外公和舅舅都很高兴个,是真的真的很高兴。
“陈知年很好。聪明、能干,也漂亮。以后生的孩子也漂亮。”外公看一眼陈大海,庆幸陈知年不像爸妈。
“大妹,从小就很爱美,喜欢漂亮的衣服,漂亮的头发饰品......她应该是村里最多头发饰品的姑娘了。有些是买的,有些是她自己缝制的。”
陈知年会买来很多便宜的橡皮根,然后用各种颜色的毛线把橡皮根缠上,一圈又一圈,不仅不会勒头发,也好看。她也会把旧衣服剪成条,用来缝制发圈、发夹、头花等等。
陈知年还喜欢弄发型,别人都是披散着头发,或者一根、两根马尾。她不是的,她会有很多小花样。
“她也是村里唯一一个会买学习用品的人......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村里人都不太注重学习。别人说她傻,她也不反驳......每次考试都第一名,成绩很好。不过,她小学的时候,很少玩得好的同学......她小学的时候,除了第几名的奖状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奖状。她一开始有点耿耿于怀,想要‘优秀少先队员’‘三好学生’之类的奖状,也为此努力。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看开了,不在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爸也不知道。
就知道她突然就看开了,不再执着要当一个‘三好学生’了。
“她也喜欢玩,但都是有目的的玩,不会疯玩。去山里玩,摘野果子,捡柴火;下河,别人在玩水,她在抓鱼。不管是上山还是下河,她很少会空手而归。”
“一般情况下不生气,生气起来就很严重了。”
“其实,我都知道的。”家里几个孩子,他都了解,都关心。
阿爸抬手在脸上抹一把,“都是因为穷啊。”
因为穷,所以忽略了孩子。
因为穷,所以逼着孩子小小年纪就当家做主。
周进步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眼里闪过愧疚和苦涩,因为他也忽略了周辞白的成长,但他不是因为穷,而是......是因为什么?
愿意很复杂。
听着陈大海说起小时候的陈知年,周进步莫名的有些心虚,因为他真的很少关心周辞白。以前,妻子还在的时候,他工作忙,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留给孩子和家庭。后来,妻子去世,家里一团乱......把周辞白送到羊城后,他也是偶尔给岳父和大舅子打个电话问问周辞白好不好?
相对于陈大海,周进步觉得自己做得很少。
人最怕的就是对比。
陈大海就好像一面镜子,映衬着他的冷血无情。
周进步红了眼眶,双手捂住脸。
陈大海奇怪的看着一脸愧疚痛苦的周进步,然后再看向外公和舅舅,他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啊?
“你也别想太多。辞白现在很好。”外公叹口气,“每个人都不容易。”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不是所有人的委屈都能表现在脸上的。
周辞白委屈,以前能咆哮,现也在能冷漠,但周进步的委屈只有他自己消化。
外公喝一口已经凉掉的茶,“他长大了,工作顺利,爱情也顺利。”每次看到周进步,外公就想起早逝的女儿。
如果说半点不怪周进步,那是不可能的。
那时候的周进步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把家庭和孩子的重担全部压在女儿身上,既要上班又要照顾丈夫和孩子,还要面对家庭的琐事......
在今天这样的好日子里,外公不愿意想起那些伤心的过往。但,很多事情控制不住的浮现在脑海。
看到陈大海有些尴尬,气氛有些沉闷,舅舅主动和他聊天青山镇的‘祛湿贴’。青山镇的‘祛湿贴’效果很好。
外公和舅舅都在那段特殊的岁月里得了老寒腿,每到冬天或者梅雨天或者回南天或者下雨天,双腿就会疼痛难忍。
一年有大部分时间在痛着。
痛着痛着,竟然习惯了。
贴了青山镇的‘祛湿贴’后,双腿暖洋洋的,好像泡在药澡。
其实,把青山镇的‘癞皮膏药’叫‘祛湿贴’并不贴切,因为它还有其他的功效。不过,相对于祛湿,其他功效的效果就不那么明显而已。
外公和舅舅使用过后,就送给身边有需要的朋友,据反响说效果很好。现在,方子的实验已经完成,把药材、分量等等确定了下来。
接下来是工序的实验。
药效如何?
制作工序也很重要。
舅舅带着实验室的人,还有青山镇来的老中医一起努力。
青山镇的‘癞皮膏药’,阿爸是用过的。听说要除臭,阿爸不太赞同,“越臭效果越好。”
“在保证药效的前提下除臭。”
太臭了没有人愿意用。
虽然原始版的膏药贴效果很好,但味道真的......舅舅摇摇头,接受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