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笔,便毁掉了一大张的纸,就好比承祯帝只是一句话,便能够毁掉自己的女儿一般。
叶葵颓然坐下,手抚着自己的肚子,眼里不由流露出挫败的神情来。她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料到,以为只要她愿意,眼前的这一切也就都还会在她的掌控中,在她的手心里牢牢地由她来决断。
可是她错了,且大错特错,简直便是错到了离谱的地步!
她便是想破了脑子,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承祯帝竟然会有送流朱公主却和亲的意思。
是,的确没有错。自古以来,两国交好最好的方式便是和亲。正如那些士族世家之间的联姻一般,女子似乎生来便是如此无用,能够被家族拿来联姻,便已是她们最大的荣耀。
身为女子,看似不必撑起门楣,光宗耀祖,可这些荣耀的背后呢?
究竟牺牲了多少如花的姑娘,才有了世人面前的那些荣华富贵?
所以哪怕是大越这样一个国,在遇到了这种事的时候,承祯帝便连丝毫迟疑也没有的便要将众人眼中他最疼爱的公主拱手相让。
流言说,阿莫比的汗王听说了大越有这么一位公主。能够被承祯帝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他若是也舍得送到阿莫比的怀里来,那么就真的是诚意十足了。显然,在承祯帝的心里,什么都不会比他的江山更加重要。
而这江山,迟早有一日会落到那一个他看中了的皇子手里。等到那个时候,他也依旧要这江山如画,要这天下太平。所以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在这一刻,他却终于选择了和谈。
因为他知道,他的儿子,大越的下一位帝王并不是擅战的人。
所以,他要用一个灼灼如花般的女儿来换他儿子的江山稳固。
这一切,伤了的不过只是个女儿罢了……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女儿,还有人不嫌弃要捡了这只鞋子来穿,他还会有什么不满意的?何况,叶崇武“死”在了榆关之外,也就算是死在了阿莫比的人手里,这样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的妻子,在阿莫比的人看来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而流朱公主要面对的那一切,又是什么样子的,众人皆知。
可即便知,她还是会被好好地送上远去的马车,披着满身红绸,再一次成了新娘子。
“三婶……”叶葵想着,眼眶突然一热。她不敢想,真的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三叔分明还活着,可是如今却是一旦露面便会被承祯帝寻无数借口直接处决的时候,所以哪怕是死,他们现在也都还不能出现。然而他还活着呀,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的妻子被裹上了红绸当成礼物送给阿莫比的时候,是个男人便该忍不住了!
到那个时候,又会发生?
叶葵紧紧闭上了眼睛,似乎只要这样便能够什么也不去想一般。
不必去想流朱公主的下场,也不必去想三叔的下场。
可是那些画面却还是蜂拥而至,将她的脑海填充了个严严实实。她实在没有法子了,抱着头低低呜咽起来。
这可怎么办?
这么长久以来,除了头一次听到裴长歌战死的消息外,这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件棘手的事。且一棘手,便到了这样可怕的程度。事关两国,直接又扯上了承祯帝,她实在没有法子能够保下流朱公主。
和亲的事既然谈好了,那就是势在必行的。
哪怕是流朱公主不愿意,她要寻死,也只能在到达阿莫比的土地时才能去死!
现实如此残酷,残酷到连一丝的人性都似乎瞧不见了。
叶葵觉得齿冷,亦觉得身子发寒。
“二小姐——二小姐——”蓦地,姜嬷嬷惨叫着闯进了她的屋子,直接扑到了她的脚边,仰头看着她求救道:“二小姐,求您救救公主殿下吧!”
老泪纵横的面上,满是惊慌之色。
可是她又何尝不想拦下这件事,不想救流朱公主?她只是真的、真的没有法子了呀!
叶葵亦几乎落下泪来,伸手捂住眼睛,摇摇头道:“嬷嬷,我……”
说起来,以她的性子,本不适合活在这深宅大院中,若是没有流朱公主,她也不知已经死了几次了。那个会脆声唤她“阿葵”的姑娘,很快便要成了阿莫比汗王的新娘,用双九之年华伴一腐朽老者……眼睁睁看着他老死,自己也跟着心老成灰……
叶葵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揪了起来。
明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可若是真的就什么也不做,她怎能心安?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中便黑了下来,姜嬷嬷伏在她脚边,低低哭着,终于也止住了啜泣之声。
她们都不是不懂事的人,只是乍然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慌了神,失了准罢了。等到哭过了,流干了泪,这事自然也还是要过去的。该活下去的人必然要继续活下去,力所不及的事,便是将眼睛都给哭瞎了,那也还是没有法子去改变。
伸手抹了一把脸,姜嬷嬷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叶葵行礼,哑着嗓子道:“二小姐切莫将奴婢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奴婢是一时间被吓蒙了而已。”